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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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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先生,在这当下,我又开始觉得怪怪的————像是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异样感觉,正是刚才那个小撞击声所引发的。我心里就想:嘿,有某个非常诡异的怪事正在这地方进行着。所以这里头偶尔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镇定一点。你站在市集陈列室,而贝克特先生也尚未走往波斯陈列室时,你是否听见大厅里有任何声响?脚步声,或是其他类似的声音?”

    普恩接下来的惊跳,再加上回忆时的目光闪烁,有可能是他的谎言或是妄想。不过在我看来,他像是在说真话。

    “没错,我的确听见了!您现在提起这事————当时我没有多想什么,因为这地方总是有许多回声。但是我的确听见了,骗您我会不得好死,我的确听见大厅传来类似脚步声的噪音!匕首就是那个时候被偷的,我可以跟您保证。我发誓我————”

    “你是什么时候听见那些脚步声的?”

    他的五官再度挤成一团,一副为了回想而肠枯思竭的模样。

    “这个嘛————我想,就在我探头到市集陈列室里面张望之后。对了!就是那个时候。那些脚步声听起来敏捷而鬼祟。我现在想起来了。”

    各位,我不是一个很有想像力的人,但是这个敏捷而鬼祟的脚步声在那儿来回潜行的臆测,却让我不禁汗毛直竖了起来。

    我说道:

    “其余的人当时各在何处?”

    “噢,这个嘛,据我所知,杰瑞先生和那个被我视为演员的疯子,当时就在这间办公室里;至于其余的人,除了贝克特先生之外,全都待在楼上。我为什么知道他们待在楼上,那是因为从10点15分以后一直到10点35分为止————就是那个疯子抵达的时间,每隔一会儿,他们其中某个人就会在楼梯顶层突然出现,对着我大声问道:‘他到了吗?’他们所指的他,当然就是那名演员。先生,我没有办法告诉您他们总共问了我几次。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一个接一个有间隔地相继发问。有时候是克尔顿小姐,有时是何姆斯先生,或者是巴特勒先生。啊,对了!最后一次有人发问,正是发生在疯子和杰瑞先生走进这间办公室,而且蜜丽安小姐二度从地窖上来之后。没错!何姆斯先生从楼上的陈列室走出来,对着我喊叫:‘普恩,人还没到吗?’(他心神不宁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我就兴高采烈地回答:‘才刚到,先生,这会儿正和杰瑞先生在一起。’是的,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能很明确地回想起来,是因为当时我还觉得纳闷:蜜丽安小姐明明亲眼看到疯子走进来,怎么没告诉楼上的人演员已经到了。”

    “你是先听到何姆斯的喊叫声,然后才听见市集陈列室传来的煤炭撞墙声?”

    “是的,先生,前后只相隔两三分钟。总之,没有隔很久就是了。再把话题拉回某人用煤炭扔墙之事……我听到砰的一声,后来的发展我已经跟您说过了。当时我觉得心里头怪怪的,而且又听到大厅中有脚步声响起……”

    我边听边把所有的叙述写下来,我的记录形式会让帕普金看了大为点头赞许;我可以想像他就像幽灵似的坐在我身边鼓掌喝彩。此外,我的情绪几乎和普恩一样激动。

    “等一下,”我对他说道。“我们已经知道当时你人在市集陈列室;贝克特横越大厅走入对面的波斯陈列室;杰瑞和————伊林渥斯博士在这个房间里面;其余的人都待在楼上。那时候一定非常接近10点45分。喂,除了大厅尽头的楼梯外,还有别的方法可以下楼来吗(我指的是从楼上那一层下来)?除了那座大理石楼梯外,这里还有别的阶梯吗?会不会有某个人下楼来,其行踪却在你的视线之外?”

    他一时之间没有回话。他眼睛死盯着我不放;瘦削的手臂迟缓地蠕动,然后拉扯着身上的衣领;此外,我还听见他呼啸的鼻息声。他的表情很奇怪,淡蓝色的眼眸仿佛时而扩张、时而收缩。

    “别的方法下楼,”普恩复述着我的话,然后问题才似乎回到他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先生。”

    “那是什么方法?”

    “一楼波斯陈列室里头的角落有座阶梯。波斯陈列室————如果您愿意的话,现在可以过去瞧瞧。它往上直通的展览室,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披肩。那座阶梯是隐蔽而非公开的,是那种铁制的环形旋转楼梯。”

    “它也是下楼的惟一方法?”

    “是的,先生。除了电梯之外,但是电梯就像圣保罗一样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更何况,杰瑞先生和那个疯子当时就坐在这房间里面。”

    “你说波斯陈列室当时是一片漆黑?”

    “正是。”

    这真是叫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但为了免于坠入一筹莫展的困境,我可得奋战到底,虽然我是个生意人而非侦探,不过我觉得眼前这一关我可以挺得过去。

    “我明白了。你走进市集陈列室,发现地上有煤炭屑;你现在就从这儿往下接着说。”

    他深吸一口气,鼻息呼呼作响。

    “我四下环顾,并且东摸西碰的————现在要说到重点了————我正要仔细搜索看看是否有人藏身于此————您可以自己去瞧瞧,那儿尽是帐篷帷幕之类的东西,可以藏身的地方多的是————就在那当下,我的妈呀!门铃声又是嗡嗡大作。

    “哇靠,我几乎是吓得魂不附体!我力图镇定,因为我料想曼勒宁先生不会这么快就到的,更何况他们都还没准备好。准没错的,时候还太早。才10点45分而已。但我又想,说不定他提早到了……不,我心里想,不会是这样的;他们再三跟他叮咛过————或者是蜜丽安小姐跟他叮咛过————不要在11点钟以前抵达。当时我就开始起疑:我开门迎进来的那个疯子,难不成是我摆了个乌龙、搞错人了?哦,我可以跟您说,我很少这样怀疑我自己的!但那个节骨眼下可不能傻傻地束手无策,我必须确认按铃的是不是曼勒宁先生,如果是的话,我还得赶紧通知其他人。跟您老实说,先生,我的思绪在极端混乱下,甚至想到说不定,只是说不定而已,是老韦德先生出人意表地突然回来了……

    “唔,大门上面有一小片嵌板(只是一个小东西),您可以转开它借此向外一瞥。于是我来到大门前,转开了嵌板。门外站了个家伙,就是后来发现一命呜呼的那位。”

    汗水在他的额头上渗出。他以衣袖擦拭汗珠,其抚触前额的动作短促而急剧,犹如女人在脸上扑粉似的。他把口水吞咽下去。

    “您来说说看,先生,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这家伙是谁?他的皮肤是有点黑,留着一把黑色的胡须,戴着有缎带的微黄色眼镜,而且衣领还是竖起来的————有点像是在嘲笑我。那直逼我而来的脸孔长得古怪,仿佛瞬间就要穿过门上面的洞孔似的;我还以为他已经穿越铜门登堂入室。

    “我说:‘你是哪位?’他回我话,但那个————那个很奇怪————”

    “你是说口音?”

    “是的,先生,如果您要那样说的话。而且他的牙齿就靠在嵌板下缘。哇靠,这真是成何体统!他看起来有点粗暴,如果您懂我意思的话。他说道:‘我是布兰纳派来的人,你这个白痴。把门打开!’当时我真的有种快要昏倒的感觉————可笑荒谬,但是我却相信他所说的话,至于另外一个家伙嘛,我也明白看来我是错把冯京当马凉了。

    “我开门的时候,他仍然以奇怪的口音说道:‘韦德小姐人在哪儿?’————他是这么说的。我回答他:‘她和其他人一起在楼上;不过这你就甭管了。里头还有个人,我还以为他是布兰纳派来的。’

    “他从我身边走了进来,并且说道:‘和其他人一起在楼上。很好。请留步。’我正要带路,他又说:‘我想去见见某个人。’哇靠,他根本不用别人帮他带路嘛!在我能有所反应或发表意见之前,这个从大礼帽到身上所有衣饰都破旧不堪、而且腋窝下夹着一本皮面精装书的家伙,已是装模作样地快步向前走去。

    “先生,接下来这个部分,请仔细听我道来。昨晚我有梦到这样的事情。做这样的梦可不是件好事,我仿佛看到有张脸突然穿过铜门朝我伸了过来。但那时候他只是一径往前走,而当他直走到那台大型的黑色旅行马车旁时,那里正好发出一股怪声。

    “原来是某人在发出嘘声!就像这样,”普恩说道,并从齿缝间发出嘶嘶作声的闭锁音。“嘘!就像您想要引人注意时会发出的声音。明白了吗?也许音量不大,但光凭回音和在这种地方所回荡而出的声响,就让那家伙吓了一跳。他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左侧————也就是往马车的位置看过去。有个人正站在那里发出嘘声!那名演员停下脚步,就这么站着张望了一会儿。他没开口说话,只是点点头,接着就迅速弯身,穿过车辕,钻到我视线无法触及的马车的另一侧。这么说吧,当时有个人正站在马车行到较远的一边,而那一边是我视线上看不见的死角。”

    我打断普恩的叙述,因为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说道,“从你所坐之处,无法看到车厢的另一边?”

    “先生,车厢另一边我要是看得见,我就会不得好死!您可以去坐我的椅子试试看。我的椅子————跟这张很像。我一眼直直望过去,可以看见靠我这边所有马车的门,以及尽头处通往地窖的门。那一列马车是在我的左侧。没错!那边还有一排石柱,而马车行列是介于石柱与左侧墙之间呈一字排开;马车行列一摆进去,那里的空间便所剩无几,所以车厢另一边与左侧墙之间只剩一条小通道。您是知道的,这儿的光线不是很亮,而且那一列马车四周更是阴影幢幢。

    “为了弄明白那边在搞什么鬼,我正打算过去瞧个究竟。但在那当下,我突然领悟到曼勒宁先生可能随时都会出现,而我绝不能离开大门一步;因为时候已经快到了……这么说吧,当时的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如此,我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并且大声叫道:‘喂!你人在哪里?你跑到马车那边干什么?谁在那边?’

    “然而,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先生,我当下的感觉并非您所谓的害怕受惊;一直要到那位巡官发现了马车里面的尸体后,我才开始吓得魂不守舍。我没有。我好像是有感到懊恼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期待事情会很有趣,结果一切却完全走了样。不过,那时候————”

    普恩倾身向前,他宛若灯光颤动的煤气灯泡突然灵光一闪。

    “那时候,我看到某些我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的现象,因为我想起一些事情了,而且现在可以把它们兜在一块。当时我回头望向大门,走过去把门上面的嵌板关上,然后我看到门内的地板上有些痕迹。但1分钟前那些痕迹还不存在。它们就像黑色尘埃一样,是大理石地板上肮脏污秽的足迹,是那个家伙的靴子所踩踏出来的。”

    “你指的是潘德洛的靴子?那名演员?”

    “是的,先生,是那个刚进来没多久的家伙。痕迹在大厅里延伸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就逐渐消失。我当时心里想,这家伙是在哪儿把自己的靴子弄得这么脏?就在那个时候,先生,我想到一些事情。当那家伙走向大厅经过那一列马车时,他的背影————还有他头上的大礼帽————似乎……似乎有点眼熟。所以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正如我所说,他到达这里的时间是10点45分。但事实并不尽然。因为那家伙在当晚稍早接近10点钟的时候,曾经来过博物馆。”

    普恩得意洋洋地往椅背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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