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从头反复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重逢”中从伍迪身上找到零星的记忆。他不再有勒死这捣蛋鬼的想法了,或者说这想法不如之前那么频繁了。

    伍迪用异乎寻常的亲昵语气轻声说:“那些象棋真的是象牙做的?”

    “真的是象牙。象牙和乌木做的,和你妈妈钢琴上的琴键一样。”

    “天哪,你对我太好了!听着,等你回来,二等兵布朗森叔叔,我就让你玩这副象棋。你随时可以玩。”

    “我会赢你的,孩子。”

    “得了吧!就这样。别带木制镍币[18]去噢。”

    小玛丽吻他的时候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吻别后她就转身飞奔出客厅。乔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声叮嘱:“泰德叔叔,你要保重。”然后也离开了。小布莱恩说:“我会好好保管你的车,会和你一样把车擦得锃亮。”说完犹豫了一下,突然亲了一口他的脸,就带着理查德离开了。

    卡罗尔用油蜡纸工工整整地包上了他的三明治,再在上面系了一根丝带。他感谢了她,接过三明治,放进了上衣口袋。她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说:“里面有一封给你的信!”说罢她吻上他的面颊,迅速离开了。

    南希站到她刚才站的位置上,低声说:“那封信是我们俩写的。我们每天晚上为爸爸祈祷的时候,也会为你祈祷。”她瞟了一眼她的母亲,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肩膀,竟然在他嘴上吻了一下,坚定的一啄。“这不是good bye,是au revoir!”[19]她离开客厅的速度比她妹妹还快,昂着头的样子与她母亲一样。

    史密斯太太站起来,轻声问道:“爸?”然后等待他的回应。

    “不行。”

    “那就转过身去啊。”

    “嗯,好吧。”于是,约翰逊先生转过身,开始打量墙上的照片。

    随着柔和的窸窸窣窣声,史密斯太太走到拉撒路身边,抬头看着他,拿出一本小书。“这是给你的。”

    是袖珍版《新约圣经》。她打开书的扉页。他接过去,看到了扉页上有些褪色的题字:

    “赠给莫琳·约翰逊,1892年耶稣受难日,感谢你一日不落地来做礼拜。《马太福音》7:7[20]。”

    在这段文字下面是几行崭新的斯宾塞体字迹:

    赠给二等兵西奥多·布朗森

    忠于自己,忠于国家。

    莫琳·J. 史密斯

    1917年4月6日

    拉撒路深吸一口气:“我会珍惜这份礼物,把它带在身上,史密斯太太。”

    “西奥多,别叫我‘史密斯太太’,叫我‘莫琳’。”说完她举起双臂。

    拉撒路把这本小书塞进胸前的口袋里,也伸出双臂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双唇。

    她的吻绵长、坚定、温暖而贞洁。随着这一吻,她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她双唇微启,继续亲吻他。虽然拉撒路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这个吻,但他依然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吻他。那是一个承诺之吻,仿佛在说她可以将一切交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贴在他嘴唇上呢喃道:“西奥多,好好保重。记得要回来看我们。”

    Ⅵ

    堪萨斯城,福斯顿军营

    亲爱的双胞胎和全体家人:

    大吃一惊吧!我现在是泰德·布朗森下士、署理中士暨整个美国陆军中最严苛的教官。不,我并非头脑错乱。我之前是一时忘了躲藏的基本原则————藏一根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在一堆针中,那么避免遭受战争荼毒的最佳位置就是军队里。既然你们没有一个人亲历过战争,甚至连军队都没有参加过,我必须解释一下。

    原本我(愚蠢地)计划逃到南美洲,以避过这场战争,但是不管我多么精通当地的语言,都不可能以本地人的身份生活在南美;而且南美洲到处都是德国人的探子,他们可能会怀疑我是个美国间谍,到时候安排一场意外事故,你们的老哥我就完了,求老天保佑无辜的我吧。再说,那儿的女人都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而陪在少女左右的年长妇人总是对接近她们的人疑神疑鬼,她们的父亲偏偏又喜欢对图谋不轨的外国佬开枪。总之,那地方对我健康不利。

    可是,如果我留在美国境内,躲着不参军的话,一不小心我就得进监狱,成日对着冰冷的石墙,吃着糟糕的食物,做着把大石头凿成小石子的采石匠工作。这样的生活对我可没吸引力。

    但是,战争时期军队的条件是最优越的,参军只有一个小小的风险,可能会挨枪子儿。不过,我可以避免这个风险。

    怎么避免?眼下还不是全面战争时期。军人是一个个小小螺栓,如果参军的人(我)是个胆小鬼,希望避开陌生人带来的生命危险,那适合他的螺丝孔数不胜数。在这个时期,军队中只有一小部分人会有挨枪子的可能。(真正中弹的人就更少了,但我不打算冒险。)此时此地,只有某些地方起了战火,而在这些地方之外有无数军职,在那些岗位上的军人(除了穿着一身军装)其实无异于有些特权的平民。

    我就在这样一个岗位上,可能战争结束前不会再有调动了。得有人把原本在农场上干活的这些勇敢、年轻、不谙世事的小伙子训练得接近真正的战士。能做这种工作的人十分宝贵,军官们都舍不得放这样的人走。

    因此,我斗志昂扬,却无须战斗,只用教学。密集队形演练、松散队形演练、射击、步枪保养、拼刺刀、徒手格斗、战地卫生保健,各种科目我都教。我“卓越的”军事天资让大家非常惊讶,因为入伍资料中显示我“无服役经历”。(我要怎么承认外公教过我如何射击呢?那可是这场战争结束五年后的事情啊!我要怎么承认自己做军校学员的时候使用过同样的武器?那可是十年后的事!我又要怎么承认自己的行伍经验是接下来的几百年间陆陆续续获得的?)

    有谣言称,我曾经在一支法国外籍军团中服役。那是我们协约国的一支部队,由亡命之徒、江洋大盗和越狱逃犯组成,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作战能力闻名,而我就是那支队伍的一名逃兵,现在的名字也是化名。我一向对此持否定态度,要是有人跟我打听相关的事,我就立刻沉下脸来。我偶尔会犯一个小错,用法国人的方式打招呼(手掌向前),但我会立即改正。可是人人都知道我讲法语,因为我对法语的熟练掌握与我从“署理下士”晋升到可以发号施令的真正下士、现在又要升中士息息相关。这里有来自法国和英国的军官、士官,他们负责教我们堑壕战。按说他们都会说英语,可他们说的英语让来自堪萨斯和密苏里的农场小子都听不懂。于是,懒惰的拉撒路便成了他们之间的联络官。我加上一个法国中士就等于一名还算优秀的教官。

    要是没了那个法国中士,只剩我自己,那就等于一名百分百的优秀教官,前提是上面允许我教给大家我知道的东西。可现在上面只允许我教徒手格斗,因为没有武器参与的肉搏战不管过了多长时间变化都不大,只不过名字变了。而且这种战斗只有一条规则:先下手为强,唯快不破,谁出招阴损谁占上风。

    我再来讲讲刺刀战吧,刺刀指的是枪头上接的一把刀,枪与刀相结合,与罗马人两千年前用的标枪差不多,从那时候起就不是什么新鲜武器了。你们准会以为1917年战士们的刺刀战技巧已经趋于完美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教科书”只教了如何格挡,并没有教怎么反击。其实,反击和格挡一样迅速,而且更具欺骗性,对于从没听说过这招的人有致命的迷惑性。我还有其他事要告诉你们————格里高利历26世纪爆发了一场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刺刀的使用成为一种高雅的艺术,我也被迫从事这种艺术创作,不过后来我设法摆脱了。有天早晨,因为打了个赌,我向大家展示了自己是如何用刺刀让一名美国中士教官处处吃瘪却无法近我的身,然后又如此单挑了一名英国教官、一名法国教官。

    上面允许我教我展示过的这些战斗方法吗?不允许。我是说“怎么可能允许呢?!”我没有“照本宣科”,而这种“自作聪明”的主张差点让我丢掉这份美差。于是我一切都按照神圣的“教科书”来做。

    其实这本书(普拉茨堡训练新兵用的就是它,那儿也是我的父亲————你们的父亲受训的地方)并不差劲。书里介绍刺刀战的部分强调了它的进攻性,鉴于该书条件有限,它的讲解还是可以接受的。在想近身搏斗并杀死对方的人手里,刺刀是一件可怕的武器————这些孩子可只有时间学到这个阶段了。可要是上了战场,这些小脸红扑扑的、勇敢的小伙子面对的是那些老辣、疲倦且悲观厌世的26世纪雇佣兵,结局我想都不敢想。毕竟后者的唯一目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让对手去死。

    这些孩子可以赢得战争,他们也会赢得这场战争,从你们那个时候回望,他们也确实是赢了。只可惜,会有许多人无谓地死去。

    我爱这些孩子。他们年轻勇敢,热血沸腾,非常渴望去前线,去证明一个美国人可以轻松干掉六个德国佬。(这并非实情,实际比例还不到1∶1。德国部队上战场的都是老兵,他们才不讲什么道德、风范,也不会被其他错觉蒙蔽了双眼。可是这些稚嫩的孩子会一直战斗,战斗到死,战斗到德国人投降。)

    可他们那么年轻!莱皮丝,罗蕾莱,他们大多数都比你们俩还年轻,有的比你们年纪小很多。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年龄上撒了谎,但据我观察,好多士兵都还没长胡子。夜里,我有时候会听到一个战士在床上哭泣,可能是想家了,想他的妈妈。但是第二天,他又会投入训练中,比以往还要刻苦。我们部队上没几个逃兵,这些小伙子渴望上战场杀敌。

    我努力不去想这场战争多么没有意义。

    这是视角问题。一天晚上,密涅瓦向我证明(当时她还是台计算机),所有的此时此地都是一样的,所谓“现在”只是每个此时此地的人使用的一个词。从我“原本的”此时此地(如果我未曾倾听大雁鸣叫,那我一定在那个此时此地,也就是特提乌斯星上的家)的视角看,这些内心充满渴望、眼神清澈无辜的小伙子早就死了,他们的身躯已经被蛆虫吃掉了。这场战争以及它带来的可怕余波已经成为古老的历史,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可我身在此处,眼前看到的便是“正在发生”的事,我有切身体会的事。

    眼下越来越难写信和寄信了。贾斯廷,你最想要我做的就是把一切详尽地记录下来,像做现场报道一样写下来,好让你把这些资料都加到你正编辑的那一沓子谎言中。现在照相缩版和蚀刻技术都不能用了。有时候,我可以离开军营一天,这足以让我赶到最近的城市托皮卡(往返距离约为160公里),但往往是周日,城里的商铺都休息,所以我没有机会与托皮卡的哪家实验室建立联系,跟他们借用我需要的设备。其实,我怀疑托皮卡未必有这样一家实验室。(鉴于我何时寄送延迟邮件都无所谓)我想把信都堆在银行的保险箱中,只可惜周日银行也不开门。所以,我只能手写信件,而且不能太长,不能太大。我至多只能做到这步,而且还是在我有机会得到嵌套信封(现在也很难得到了)的情况下。希望经过数个世纪,纸墨不会氧化得太厉害。

    我开始写日记了,没在里面提到过特提乌斯星之类的事,(这封信要是被发现,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疯子关起来!)只是记录日常的流水账。等写满了一本,我就会把它寄给外公艾拉·约翰逊,托他替我保存。战争结束后,我就有了时间和独处的机会,我就能凭着这本日记写出你想要的那种评论性报告,再花一些时间微缩长信息并使其保持稳定性。一个时间旅行中的历史学家总会遇上各种古怪尴尬的问题。一个韦尔顿牌微粒记忆块足以记录未来十年我说的话,只不过就算我有记忆块也无法使用它,因为这里使用它的技术尚不存在。

    还有件事————伊师塔,你是不是在我肚子里放了个录音机?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就是有时候好得让人害怕,这件事就是一个例子。录音机并没有碍我的事,要不是去征兵站做了体检,一个医生注意到了它,我还注意不到呢。他没对那东西做任何处理,不过后来我通过触摸的方式进行了自检。我肚子里确实有一个植入体,并非像艾拉说的有一肚子大便。那东西可能是你们回春技师不愿和你们的“孩子”商量就植入他们体内的人造器官。但我怀疑它是韦尔顿记忆块,附带监听耳和可续航十年的电池,因为看大小差不多。

    可是,亲爱的,你为什么不事先问我呢?非要偷偷摸摸地,趁我不备在我体内安上这东西?你们可能觉得我对什么合理请求都会拒绝,并非如此。这个谣传始于莱皮丝和罗蕾莱。贾斯廷原本可以让塔玛拉来问我的,没人能对塔玛拉说“不”。贾斯廷一定会为这件事付出代价:我说了什么以及我在场的时候周围的人说了什么,这些他通通得听,这意味着他要听十年我肚子里的咕噜声。

    不,糟糕,雅典娜会把录音中附带的杂音滤掉,交给他一份标好日期、意义分明的资料。真是没有天理。我一点隐私都没有。雅典娜,我平时对你不好吗,亲爱的?一定要让他为他的恶作剧付出代价。

    我参军后还没有回去看过我的第一个家庭。不过,等有了长假,我就去堪萨斯城看他们。我在人们眼里是个“英雄”,这可比我是“年轻单身平头百姓”的时候有特权。战争时期,人们的观念会稍稍开放一些,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他们多多待在一起了。他们都对我非常好: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写一封信,每周都给我寄曲奇饼干或蛋糕。收到蛋糕我就会和战友们分享,但其实我并不情愿。收到曲奇我就自己吃。

    我真希望收到特提乌斯的家人来信也能这么方便。

    重复基本信息:会合日期为1926年8月2日,即将我放在地球上第十个地球年后。最后那个数字是“六”,不是“九”。

    献上我所有的爱

    下士泰德·布朗森(你们的“老兄”)

    亲爱的约翰逊先生:

    这封信也是给你们全家人的,包括南希、卡罗尔、布莱恩、乔治、玛丽、伍迪、小迪基,还是小婴儿的埃塞尔,还有史密斯太太。我没想到我这个孤儿会在战时被史密斯一家“收养”,听说史密斯上尉也认可我,我简直说不出自己有多感动。在我心里,自从那个悲喜交加的夜晚之后,你们就已经是“我的家人”了。那天晚上,因为我即将奔赴战场,你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礼物和美好的祝愿,我脑子里装满了你们给的种种实际的建议。我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却不敢让人看出来。史密斯太太用她丈夫,上尉在信里的一句话告诉我,我真的被“收养”了。我再次热泪盈眶,可我们士官按说不该暴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没有去找史密斯上尉。我从您的信中得到了暗示,可是,说真心话,我不需要拉关系,找门路。我当兵的这些日子足以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士兵不能擅自做这样的事。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上尉也不会来找我。原因我不用解释,因为您当兵的日子比上尉和我加起来都多。史密斯太太提出这样的建议真是太贴心了,可是您能解释给她听吗?我作为一个士官是不能去和上尉攀交情的。也请您帮我告诉她,她不该再催促她的丈夫照顾一个士官。

    如果您不能让她相信这一点(这也是可能的,因为军队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也许下面这个原因可以说服她:福斯顿军营很大,我没有车,要找人只能靠步行。就算我大步流星地走,围着军营走一圈也需要约一个小时。如果我找到了上尉,和他交谈要再花上五分钟的时间。您知道我们的日程安排得有多紧张,我寄给您看过。所以一天里我根本抽不出这么长时间做这件事。

    但我确实感谢她善良的提议。

    请代我向卡罗尔转达我最真诚的感谢,她做的布朗尼蛋糕和她妈妈做的一样好吃。我无法给出比这更高的评价了。我应该用过去时,因为蛋糕已经进了我和其他人(我的战友们贪吃得很)的肚子。如果她想嫁给一个瘦瘦高高、胃口却大得出奇的堪萨斯农场小子,我这儿就有一个,那家伙都不用见卡罗尔,光凭着那些布朗尼蛋糕就想娶她了。

    在之前的信里我说过,这里原本是墨西哥人组织消防演习的地方,但现在这儿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竖着烟囱的地方现在摆上了真正的迫击炮;木头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春田步枪;即便是部队里最嫩的新兵蛋子,只要他掌握了列队前进,立定的时候能差不多站整齐,上头就能发给他们人手一杆春田步枪。

    可是教他们“按照书上写的”使用步枪难得要命。我们招到的新兵分两种:一种是从未放过一枪的,还有一种会吹嘘自己的老爸曾经派他们去打来猎物当早餐吃,但是只准他们开一枪。我喜欢第一种新兵。即便枪一响他们就往后缩,害怕到几乎要休克,至少他们是白纸一张,不会一再重复错误的用枪方法。因此,我可以把正规军的教官教给我的知识悉数传授给他们,反正我袖子上现在有三道“V”,他们必须得听我的。

    可是那些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有时候确实枪法很准)的乡下娃不会听我的。

    要想说服他别用自己的法子做事,要用就用军队的法子,并且最好学着适应这法子,你得花不少工夫。

    有时候,这些“早就什么都懂”的新兵还会发火,甚至想跟我干一仗;不是上战场和德国人战斗,而是冲我来。常常会有搞不清状况的小伙子单挑我,他们不知道我还教徒手格斗。于是,我不得不在降旗号响完后去厕所后面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不会和他们玩拳击。我可不想让我的大鼻子被挤过牛奶的拳头打扁。但我们会来一场混战,没有规则,最后要么是我把他们打得痛哭流涕,要么是我们双方握手言和,将这事儿抛诸脑后。如果他们非要打下去,整个打斗过程一般不超过两秒,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受伤。

    我向你保证过,一定要告诉你我在哪儿学的法式拳击和巴西柔术,还有学习的过程。可说来话长,某些方面又不甚光彩,所以我就不在信里说这事儿了,等我请下来长假,去堪萨斯城再当面和你聊吧。

    不过,至少有三个月都没人单挑我了。有个教官告诉我,他听说新兵都管我叫“死神”布朗森。我才不管他们叫我什么,只要我不当值的时候能清清静静的就好。

    福斯顿军营只有两种天气,要么热得要命、地面尘土飞扬,要么冷得要命、地面泥泞不堪。我听说适应了后面这种天气,就适应了法国。这儿的英国兵都说,这场战争最危险之处就在于人们可能会溺死在法国的烂泥里。法国兵倒是不辩解,只是一味抱怨雨水影响了炮火的作用。

    尽管法国的天气糟糕,可人人都渴望上前线。大家第二喜欢聊的话题就是“什么时候开赴战场”。(你是老兵,所以没必要跟你说第一受欢迎的话题是什么了。)不断有发兵的消息传来,可后来证明这些都是谣言。

    于是,我开始想,我是不是要困在这儿,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任凭其他地方战火纷飞?以后我有什么故事值得讲给子孙听呢?“爸爸,那场大战发生时你在哪儿啊?”“比利,我在福斯顿。”“爸爸,福斯顿在法国什么地方啊?”“比利,那地方靠近托皮卡[21]。行了,闭嘴吧,喝你的燕麦粥!”

    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更名换姓呢。

    我反反复复地教新兵们如何架枪、挖壕沟,越来越觉得无聊厌烦。我们在这片牧场上已经挖了太多的壕沟,连起来都够从地球到月球的了。现在我会四种挖壕沟的法子:法国人的、英国人的、咱美国人的,还有每批新兵的法子,用最后这种法子挖出来的堑壕肯定会塌。他们却说堑壕塌与不塌没什么区别,因为潘兴将军说过,等我们到了法国就要打破堑壕战的僵局,撵着德国佬跑。

    也许他们说得对。可我还是得教他们上面让我教的,也许要教到我满头白发那一天吧。

    听说你在第七团我非常高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可是,求你别把密苏里第七团叫作“国民自卫队”,那是对它的贬低。除非很快有人解决掉兴登堡[22],否则这场仗有的打了。

    不过,说真的,先生,我希望你别去参战,而且我觉得史密斯上尉也会同意我的理由。毕竟得有人保卫我们的家,我说的“家”指的是本顿大道上的那个家。小布莱恩年纪还小,无法撑起这个家,所以我想要是你不在家,史密斯上尉一定会担心的。

    我完全能明白你的感受。我听说中士教官要是想摆脱这周而复始的单调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降衔。如果我故意拖长休假时间,直到他们把我降为下士,甚至再做些别的,让我肩上的V形杠再少几条,你会为我感到羞耻吗?我感觉这样一来,他们一定会把我送上第一列向东开的运兵火车。

    你最好不要给家里的其他人念我写的最后一部分。作为“荣耀的史密斯家”的一员,我最好再想想其他法子。

    向你和史密斯太太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

    向所有孩子转达我的爱

    泰德·约翰逊·“史密斯”

    (能被你们“收养”,我简直太开心了。)

    “进来!”

    “长官,布朗森中士奉命向史密斯上尉报到!”(老爸,我本以为自己认不出你,可你分明和我心目中你的样子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年轻。)

    “稍息,中士。把门关上。坐吧。”

    “是,长官。”一脸困惑的拉撒路照做了。他从未想到史密斯上尉会找他,而且他也一直没向上级请长假去堪萨斯城,原因有二:其一,他的父亲周末可能会在家;其二,他的父亲周末可能不在家。拉撒路不知道哪种情况更糟糕,反正这两种情况都是他登门拜访时极力避免的。

    结果一个传令兵骑着带挎斗的摩托突然找到他,命令他“去史密斯上尉处报到”;直到他见到史密斯上尉,才发现这位“史密斯上尉”就是布莱恩·史密斯上尉。

    “中士,我岳父跟我讲了关于你的许多事。我的妻子也是。”

    这不是一个问句,所以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于是,拉撒路装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什么都没说。

    史密斯上尉继续道:“哎呀,行啦,中士,不用觉得难为情。咱们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我的家庭可以说是已经‘收养’了你,我也衷心欢迎这个决定。事实上,这也符合咱们陆军部目前正通过红十字会、基督教青年会和教堂逐渐落实的一项计划,让每个穿上军装的小伙子都能定期收到来信。换言之,就是让每个没有家人的新兵都在战时有家庭‘收养’。之后他的家庭就可以记着他们的生日,届时寄给他们小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长官,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上尉的家人为我做的一切确实有利于我保持高昂的士气。”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如果由你来实施这项计划,你会有什么举措呢?大胆说,别怕表达自己的观点。”

    (老爸,只要给我一个岗位,我就能在岗位上做出一番事业来!)“长官,我可以分两步————不,分三步来实施计划。前两步是准备,第三步是执行。首先,找出没有家人的新兵;其次,在做第一步的同时,找到愿意帮这个忙的家庭;最后,让新兵和这些家庭结成对子。第一步得由一级军士长来做。”(军士长会爱死这个活儿的————才不会。)“他们会要求信件到来后,由各连队的文员对照花名册查看每个人的收信情况,结束后再把信件分发到个人手中。还有,做这件事必须速度快。无论什么原因,长时间扣留信件都不是一个好主意。但这一步不能交给副排长做,他们还没做好准备,会误事。邮务兵把信件一交给各连队的文员,这事就要开始做了。”

    拉撒路想:“我接下来的话希望上尉别见怪,这件事要是成了,咱们部队的司令官必须派他的副官传令给各连连长,让他们每周汇报其连队中每个人收到了多少封信。”(这大大侵犯了士兵们的隐私,同时也会让部队淹没在成倍增长的事务性工作中!思乡成疾且有家人在世的士兵们确实会收到来信,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却根本不希望收到什么家信,他们想要的是女人和威士忌。这个“干旱”的州卖的威士忌喝起来跟土拨鼠的尿似的,生生让我这个嗜酒如命的人都戒酒了。)“上尉,应该不需要单独为此事准备汇报文件,只需要在日常周报后面加一栏,填写统计数字即可。要是这项工作太耗费时间,连队的指挥官和军士长肯定会怨声载道、推三阻四,司令官收上去的报告里也会大多是文职干部凭空想象出来的数字。上尉一定知道这点,我很肯定。”

    拉撒路的父亲露出笑容,像极了泰迪·罗斯福:“中士,我原本在给将军写一封建言信,现在听了你的话,我要重新写了。只要我还负责‘计划与训练部门’,只要我还管事,就不会让新计划给咱们部队添负担,毕竟要处理的文件已经堆成山了。我一直在努力把该计划涉及的工作量压缩到最小,你刚刚也告诉我了该如何去做。现在,我问你,一开始上面给你参加军官培训的机会,你为什么拒绝了?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归根结底这是你的事。”

    (老爸,我不得不对你撒谎了。因为我没法实话实说,要是一名排长听命率领全排战士“跳出战壕”,那他的预期寿命就只有二十分钟左右。这场战争太残酷了!)“长官,这么说吧,假设我申请参加军官培训,那么得等一个月的时间申请才会获批。然后我会去本宁堡军事基地、利文沃斯堡军事基地或者上头安排的其他地点进行集训。集训结束后,我会回到这里、布利斯或者其他地方带新兵。和新兵待上六个月,我们才能一起开赴海外战场。我听说,‘到了那边’之后,等着我们的是更多的训练。林林总总,这些时间加起来得有一年,到时候战争都结束了,我等于从来就没参加过。”

    “嗯……你说得有道理。你想去法国吗?”

    “想,长官!”(老天爷,当然不想啦!)

    “就在上周日,在堪萨斯城,我岳父告诉我你准会这么说。不过,中士,你可能不知道,你若是留在现在所在的宿营地,结果还是上不了战场,肩上的军衔也升不上去。我们‘计划与训练部门’关注着每一个教员,教得不好的,我们就把他送到战场上去,可要是教得好,我们会把他紧紧抓在手心里不放。”

    “只有一个例外,”他父亲再次露出了微笑,“上峰请求我们————

    ‘请求’比‘命令’礼貌一些————把我们最好的教员派到法国去,在后方培训新兵。我知道你肯定能胜任。自从我岳父提过你之后,我就每次都特意要求看你的周报。对于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来说,你对格斗的掌握程度出人意料,而且你不喜欢循规蹈矩。私下说,我觉得这一点很棒,并非缺点。严格遵守纪律的士兵上不了战场。Est-ce que vous parlez la langue française?(你会说法语吗?)”

    “Oui, mon capitaine.(会,我的上尉。)”

    “Eh, bien! Peut-être vous avez enrôlé autrefois en la Légion Etrangère, N' est-ce pas?(那太好了!你加入过外籍军团,不是吗?)”

    “Pardon, mon capitaine? Je ne comprends pas.(抱歉,我的上尉,您说什么?我没听懂。)”

    “你要是再多说几句法语,我也听不懂了。不过,我正在努力学习,因为我把法语视为一张船票,可以带我离开这个满是灰尘的地方。布朗森,你就当我没问过刚才的问题。我还得再问一个问题,希望能得到你简单明了的回答。法国当局是否有可能在找你呢?其实对你的过去,我和陆军部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我们必须保护自己人。”

    拉撒路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老爸相当于在问我,我有没有当过外籍军团的逃兵,或者是否有过从“恶魔岛”[23]之类的地方逃走的经历,如果有,他好设法让我免于法国的制裁。)他说:“完全没有那种可能,长官!”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军营中有这样的传言,约翰逊老爹既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说起他,你站起来一下。现在向左转,再向后转。布朗森,现在我信了。我不记得我妻子的奈德叔叔长什么样了,但是我觉得你很有可能和我的岳父有血缘关系,他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一来,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就成了亲戚。等战争结束了,也许我们可以追根溯源,好好查查看。我知道孩子们现在都叫你‘泰德舅舅’,这个称呼很合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意见。”

    “长官,我完全没意见!不管怎么说,有家人真好。”

    “我觉得也是。还要嘱咐你一句,出了这道门,你就要忘了这件事。我想这几天就会有人来选拔去法国的士官,之后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得到一次短暂的休假。趁那个机会,你就把该了结的事情都处理好。Comprenez-vous?(明白吗?)”

    “是,我的上尉,那是自然。”

    “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我们会在同一支队伍里。要是那样,约翰逊老爹肯定会非常高兴。可现在还不好说。另外,你要记住,我可什么都没告诉过你。”

    “上尉,我已经忘了您说过什么了。”(老爸还觉得他这是给我施了什么恩惠呢!)“谢谢您,长官!”

    “不用谢。你去吧。”

    Ⅶ

    陆军上士西奥多·布朗森发现堪萨斯城变了————到处都是穿军装的,到处贴着海报。海报上的山姆大叔盯着他:“我要你加入美军。”有的海报上画着红十字会的护士抱着担架上的伤员,仿佛抱着一个婴儿,上面只有一个词————“奉献”。他路过的一家餐厅招牌上写着:“那些不见荤腥、缺粮少面、尝不到一丝甜味的日子,我们一起度过。”很多人家的窗口挂着“服役旗”,有一面旗子上甚至有五颗星,还有好几面上都绣着金星。[24]

    街上的车比他记忆中的多,电车上挤满了人,很多行人都穿着军装,就好像福斯顿军营和附近所有军营或军事基地的人都一股脑地涌进了城。他知道,事实上不是这么回事,可是他昨天晚上睡了大半宿的那趟火车被军人挤得水泄不通,看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辆“特别军列”几乎跟运牲口的火车一样脏,速度却没后者快。一路上,为了给货车让路,还有一次是给真正的“军列”让路,他坐的火车一次又一次地被迫转到了侧线上。上午很晚的时候,拉撒路才抵达堪萨斯城,又累又脏,和他离开军营时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的状态截然相反。不过,他随身带了他那破旧的旅行包,准备换上干净的衣服,稍事休息,再去拜访“收养他的”家庭。

    出了火车站,他拿着一张五美元的钞票一挥手,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可出租车司机问过拉撒路要去的方向后,非要再拉三个乘客,才同意载他去城南。出租车和他之前的那辆敞篷福特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车况差很多,前后座的玻璃隔板(也就是让这辆车之所以可以称为“豪华轿车”的那部分)被拆掉了,后车厢上方的可折叠顶篷似乎再也无法收起了。车里坐着五个人,大家膝盖上还放着行李。在这种情况下,通风还是很有必要的。

    司机说:“上士,您先上的车,所以您先说去哪儿。”

    拉撒路说他想去南边,在第三十一街附近找一家酒店。

    “您真是个乐天派。现在城里已经很难找到有空房的酒店了。不过,我们可以试试。要不,我们先送其他几位先生?”

    最后,他终于来到了第三十一街和主干道交会处附近。“长短租均可,所有单间和套间均带淋浴。”司机念着广告牌上的字,“在这儿住太贵了,可眼下也只有住这儿了,不然就得回市中心看看。您先不用给钱,下去看看能不能住再说。您要去海外作战了吗?”

    “是的。”

    “车费一美元。您是要去前线的战士,我不会收您的小费的,因为我儿子也在前线。我去和酒店前台说。”

    十分钟后,拉撒路分外享受地泡在了浴缸里。自从1917年4月6日之后,这还是他头一回泡澡。洗完了澡,他睡了三个小时。被生物钟唤醒后,他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服————他最好看的那身军装,他还把裤子的膝盖部分改良了一下,穿着更精神了。他下楼来到酒店大堂,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卡罗尔。她尖声惊叫:“哦!妈妈,是泰德舅舅!”

    莫琳·史密斯的声音平静而温暖:“你在哪儿,西奥多上士?小布莱恩想去接你回家。”

    “史密斯太太,替我跟他道谢。不过,我就住在第三十一街电车轨道旁的酒店。没等他来,我就能到你们家了,如果你们欢迎我的话。”

    “‘欢迎’?你可真会说话,我们不是已经‘收养’你了吗?你别住酒店了,还是住我们家吧。布莱恩————我是说我的丈夫,布莱恩上尉,他告诉我们你会来,还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住。他没告诉你吗?”

    “女士,我只见过上尉一次,那是三周以前了。据我所知,他不知道我在休假。”拉撒路补充说,“我不想麻烦你们。”

    “别说了,西奥多上士,别跟我们那么客气。战争一开始,我们就把楼下的保姆间,也是我的缝纫间、你和伍德罗下象棋的那个房间改成了客房,方便上尉周末带战友回来住。我要不要告诉我丈夫你拒绝来家里住呢?”

    (莫琳,我的爱,你这是引狼入室啊!我不会睡觉的。我会躺在床上,想着楼上的你,身边围绕着孩子们,还有外公。)“上尉夫人,慷慨大方的女主人,我非常愿意睡在您的缝纫间里。”

    “这还差不多,上士。作为家里的妈妈,孩子不听话,我可是要打屁股的。”

    小布莱恩在本顿大道的电车站等拉撒路,旁边坐的是供他使唤的乔治,车后座上则是卡罗尔和玛丽。乔治接过拉撒路手中的旅行包。玛丽发出刺耳的尖叫:“天哪,泰德舅舅可真够漂亮的!”卡罗尔纠正她道:“是‘帅气’,玛丽。战士们看起来帅气又精神,不是‘漂亮’。对吧,泰德舅舅?”

    拉撒路把年纪小点儿的女孩抱起来,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把她放回到车座上。“严格来说,卡罗尔,你说得对。不过,要是玛丽觉得我‘漂亮’,那就用这个词也没问题。你们这支欢迎队伍真够大的,我要跟在车后面跑吗?”

    “你和女孩儿们坐后面。”小布莱恩指挥着,“不过你先看看这个!”他指着一样东西,“脚踏油门!厉害吧?”

    拉撒路表示赞同,然后打量了一下这辆车。车况比他离开的时候还要好,从车轮到篷顶都擦得锃亮,干净极了。而且除了脚下的油门踏板之外,车上还添了几样附件:考究的散热水箱盖;踏板上的橡胶防滑贴面;车后的轮胎撑架,架子上是漆皮罩盖着的备用轮胎;车厢后部用绳子圈起来一块地方,里面放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旅行毛毯;点睛一笔是车上有个雕花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枝玫瑰。“车的发动机也和其他部分一样棒吗?”

    乔治打开前盖。拉撒路看了一眼,表示肯定地点点头:“戴着白手套检查都摸不出灰来。”

    “外公还真就是这么检查的。”布莱恩表示,“他说,如果我们不好好保养这辆车,就不准我们开。”

    “你们把这辆车保养得很好。”

    拉撒路像是得到了皇室待遇一样,一手搂着大点的女孩,另一侧臂弯里是小点的女孩。外公就在门外前廊等着,看到车来了,就赶紧走过去迎接他。外公的形象让拉撒路眼前一亮:这位老兵身着军装,昂首挺胸,看着比之前高出足有一英尺,胸前佩有绶带,袖子上戴着袖章,绑腿布仔细地缠在腿上,军帽高高地戴在头上,帽檐似乎稍稍往后转了一点。

    拉撒路把卡罗尔扶下车,转过身,发现玛丽早就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了。外公向拉撒路行了军礼,动作幅度相当大:“欢迎回家,上士!”

    拉撒路也夸张地回了一个军礼。“谢谢你,上士。我很高兴能来看你们。”他补充说,“约翰逊先生,你没告诉我你是管军需的上士啊。”

    “总得有人数袜子吧。我同意去————”

    后半截话淹没在伍迪爆炸一样的欢呼中:“嘿,上士舅舅!这回你得陪我下象棋啊!”

    “没问题,哥们儿。”拉撒路满口答应,但其实此时他的注意力被另外两件事吸引了:门口站着的史密斯太太,还有客厅窗户上的服役旗。旗上有三颗星。怎么会有三颗?

    外公说晚上有演习,所以要提前开饭,催促着拉撒路进门。南希给了拉撒路一个吻,这次是坦坦荡荡的吻,事先都没朝妈妈看一眼,似乎觉得没必要征得她的同意。然后,迪基也跑过来要吻他的脸,拉撒路只好将他抱起来。再然后,他见到了小伊瑟尔(她竟然能走了!)。最后,莫琳向他伸来纤纤素手,将他拉近,双唇轻轻扫过他的面颊。“西奥多上士,你能回家来真好。”

    晚餐仿佛一场热闹而成功的马戏团演出,由外公替他的女婿坐在主座上,他的女儿端庄地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有条不紊地主持大局。开餐时,拉撒路先帮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然后才在她右侧的贵宾位落了座。从那之后,莫琳就没起过身。三个年龄稍大的女儿负责端茶倒水的杂事儿。伊瑟尔则坐在一把高脚椅上,位于她妈妈的左侧,乔治照顾她吃饭。后来拉撒路发现是五个大孩子轮流给她喂饭。

    按战时标准看,这顿晚餐挺奢侈的。桌上是热腾腾、黄澄澄的玉米面包,而不是白面包。这一阵子粮食短缺,因此大家都严格遵守着一个规矩(由南希和小布莱恩监督),即每个人都要吃完自己那份,毕竟人人都知道比利时人正在挨饿。拉撒路一点都不关心有什么吃的,他一心放在夸赞厨师(三个人)的手艺上,还有参与大家聊的各种话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布莱恩和乔治跟他讲的是他们一群童子军开车去采集核桃壳和桃核,以及做一个防毒面具需要多少这些壳儿;玛丽吹嘘自己的编织水平和乔治一样好,还说自己就从来没漏过哪怕一针!女生们聊起了一条毯子需要织多大;外公则三句话不离本行,想跟拉撒路聊部队里的事,他只能喝止大家才插得进话。

    莫琳·史密斯似乎觉得没必要聊天。她面带微笑,似乎非常愉快,但拉撒路看得出来她平静外表下内心的挣扎————古老的神话中珀涅罗珀[25]的挣扎。(是为了我吗,亲爱的?不,当然不是了。真希望我能告诉你老爸会毫发无伤地回来。可是,我怎么能让你相信我知道这一切呢?你注定要像珀涅罗珀一样在煎熬中度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抱歉,我的爱。)“抱歉,卡罗尔,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就要上前线了,可还是待不了多久就得回部队去,真是讨厌!”

    “这次部队给我的假期已经够长了,卡罗尔,这可是战争时期啊。光是往返途中就花了很多时间。我没有特权,也不知道自己要被派往海外。”

    桌旁的众人立刻陷入了沉默,年纪大点的男孩交换了一下眼神。

    艾拉·约翰逊打破了沉默:“上士,孩子们都知道部队在非周末给军人放假意味着什么。不过,他们个个都是听话的孩子,不会往外说。我的女婿决定————我觉得他的决定很明智————不向孩子们隐瞒没必要隐瞒的事。”

    “可是,外公,爸爸休假的时候也不会第二天就走啊。这不公平。”

    “那是因为,”小布莱恩很聪明,他说,“爸爸每次都是和博赛尔上尉一起坐马蒙六型大轿车回来,他们在路上开得飞快。上士泰德舅舅,我可以送你回营。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明天晚上再动身了。”

    “谢谢你,布莱恩,可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开车送我。如果明天晚上我搭乘被称为‘起床号专列’的那趟火车,就算它晚点,我也能稳妥地抵达军营,这次我不能冒超期未归的风险。”

    “我同意布朗森上士的看法。”外公说,“就这么定了,布莱恩。泰德不能冒晚归的风险。我看我最好也该动身了,女儿,我能走吗?”

    “当然可以了,父亲。”

    “约翰逊中士,我能开车送你到练兵场或者你要去的其他地方吗?”

    “我要去的是军械库。不过不用送了,泰德,我的上尉会来接我,演习结束后还会送我回家。我和他要去早一点,在那儿住下。嗯,你为什么不带莫琳去兜兜风呢?她有一个星期没出去过,小脸儿都白了。”

    “史密斯太太,可以吗?带你去兜风是我的荣幸。”

    “我们大家一起去吧!”

    “乔治,”外公严厉地说,“这是为了让你妈妈暂时摆脱孩子的吵闹和带孩子的压力,放松一个小时。”

    “泰德上士答应要和我下象棋的!”

    “伍迪,我听见他说了,可他没说什么时候陪你玩,更何况他明天还在这儿。”

    “他还答应过带我去电动公园,都是好长好长时间之前的事了,可他从来都没兑现过!”

    “伍迪,对不起。”拉撒路回答,“可是没等公园营业,战争就爆发了。我们还是等战争结束之后再去吧。”

    “可是你说过————”

    “伍德罗,”他妈妈严厉地说,“别闹了。这是西奥多上士在放假,不是你放假。”

    “别沉着脸了,”外公接过话茬,“不然我们就围成一个团部广场,把你绑在旗杆上,用鞭子抽你。南希?亲爱的,接下来家里轮到你管事了。”

    “可是————”年纪最大的女孩欲言又止。

    “爸,南希的男朋友快过生日了。我想我告诉过你,他是不会干等着军队来人招他入伍的。所以,他的年轻朋友们今晚要给他办一个惊喜派对。”

    “哦,对,我给忘了。那个小伙子不错,泰德,你会认可他的。南希,我现在收回刚才的任命,你不用执勤了。卡罗尔,你来?”

    “我和卡罗尔可以管好家里的一切,”布莱恩回应道,“是吧,卡罗尔?我来洗盘子,玛丽负责擦干,乔治负责把盘子放起来。我们会让大家按时上床睡觉。如果发生什么状况,黑板上有紧急电话。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抱歉,大家伙儿,那我要出门喽?”南希说,“泰德上士,明天你还在这儿,对吗?”

    拉撒路出门来到马路边,和外公所在自卫队的上尉见了一面。他再次进门时,莫琳已经上楼去了。趁这个机会,他去了曾经的缝纫室,在洗手间里梳洗了一番。十五分钟后,他把史密斯太太扶上了敞篷汽车的前座,自己则被她身上迷人的芬芳弄得有些头晕。在这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她难道洗了个澡?看来是的,她换了身衣服。这身战时风格的打扮实在令人惊艳,就在把她扶上车的时候,拉撒路瞟见了她纤细的脚踝和肌肉线条分明的一大截小腿,有些兴奋。

    也不知道这身衣服她会穿多久。他发动汽车,努力不让自己想下去。这场战争结束后女人就不再穿束身内衣了,而且整个咆哮的20世纪20年代,也就是“爵士时代”,大家的裙子越来越短。在这个世纪里,女人们发展出了丰富多彩的时装风格,但发展趋势稳定而一致,就是让男人看到越来越多他们“愿意为之打破头”的部分。拉撒路回忆,女人公然地裸露身体,即便游泳时的裸露,也是在本世纪末才变得常见。下一个世纪,人类社会又出现了清教徒式的复古潮流,那是一段让他逃离的可怕时期。

    如果他把这些情况告诉莫琳,她会怎么想呢?

    汽车发动了,他钻进车里,挨着她坐下:“史密斯太太,你想去哪儿?”

    “哦,往南开吧,去个安静的地方。”

    “好,那就去南边。”拉撒路瞟了一眼落日,打开了轿车的大灯。他掉了个头,驾车向南方驶去。

    “西奥多,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别叫我‘史密斯太太’。”

    “谢谢你,莫琳。”驶出第三十九大道,然后去帕塞奥广场?或者驶上展望路,去斯沃普公园?她会让他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吗?那可是几千英里长的路啊,莫琳会一直坐在我身边!

    “我喜欢你直接叫我的名字,西奥多。你还记得战争爆发之前,你带孩子们去吃野餐的地方吗?”

    “就在布鲁河附近。你想去那儿,莫琳?”

    “是啊。如果你不记得路,我给你指路。上次就是我建议去那儿野餐的。”

    “我们会找到那个地方的。”

    “不用非得是原来那个位置,只要安静————僻静就好。只要你不用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就行。”

    (嘿!莫琳,亲爱的,我们最好别在太僻静的地方独处,我可能会做出吓到你的事情。那就找一个僻静到可以吻别的地方吧!然后我就把你安全送回家。你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世纪,我亲爱的莫琳!我更希望让你吻我一下,赢得你的爱与尊敬,不想让你陷入更复杂的境地,然后让你带着遗憾和后悔想念我。很多个月之前我就做出决定了,亲爱的。)

    “我应该在这里转弯吗?”

    “是的。西奥多,小布莱恩说他装上了新油门,可以让人用单手开车。”

    “是,没错。”

    “那就用一只手开车吧。我说得够明白了吗?还是要我更大胆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她突然凑过去,扯住他的手往下拉,把手按在她的胸前,轻声说:“我们没有时间扭扭捏捏的,亲爱的西奥多。别害怕碰触我的身体。”

    坚挺柔软的胸部。在他的抚摸下,她起了反应。她颤抖着,跟他越挨越近,再次按住他的手,同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拉撒路用沙哑的声音说:“莫琳,我爱你。”

    她回应着,声音刚巧可以漫过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让他听到。“从我们见面的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就相爱了。我们只是不能把这份爱意表达出来。”

    “是啊,我没敢告诉你。”

    “西奥多,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的。所以我得鼓起勇气,让你知道我也感觉到了这份爱。”她加了一句,“我想前面就是该拐弯的地方了。”

    “我觉得也是。我得用双手驾驶,好开过那条小路。”

    “好。”她同意了,放开他的胳膊,“但是,等你到了那儿就得把胳膊还给我,你想要你用两条胳膊抱着我,还想要你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好!”他小心地开车,尽量克制着性冲动,直到小路变得宽阔起来,最后他们来到他记忆中那片平坦的草地。在这里,他开着车子绕了一圈,一方面是为了掉头,但主要还是为了确认这里没有别人。轿车的大灯照过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草地和树木。太好了!(这算是好吗?哦,亲爱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关上车灯,让车熄了火,拉下手刹。莫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她的嘴凑近他的嘴,双唇开启吻了下去。他们一言不发,她的口,她的手,都和他的一样充满渴望,同时也比他的更加大胆,促使他也做出更加大胆的回应。

    她贴着他的嘴唇,开心地咯咯直笑,小声说:“惊喜吧?我可不能穿着内裤和我的战士道别,所以趁上楼的时候我就把它脱掉了,紧身胸衣也脱了。亲爱的,别胆怯,你不会伤到我的,我盼着呢。”

    “你说什么?”

    “西奥多,难道每次都要我大胆告白,大胆行动?我怀孕了,七周了。我确定。”

    “哦,”他若有所思地说,“这儿座位太窄了。”

    “我听说年轻人有时候会把车后座卸下来,放到地面上。你担心草地里有沙蚤吗?大胆点,亲爱的,战士应该勇敢无畏才对,我爸就是这么说的,我丈夫也同意。后面还有一块毯子呢。”

    (莫琳,我的爱,现在我知道自己的胆大妄为是哪儿来的了,都是从亲爱的你那里遗传的啊。)“如果你放开我,我就去把后座拆下来。我不怕沙蚤,也不怕我臂弯中这个从未有过的可爱女人。我唯一的烦恼就是,眼前的一切美好到我不敢相信。”

    “我来帮忙!”

    她立刻跳下车。他从车座上蹭过去,跟在她身后跳下车。她打开后座的门,突然愣住了。然后她突然开心地大声说:“伍德罗,你这个小捣蛋!西奥多上士!看看谁在后座上睡觉呢!”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在身后摸索,想系上刚刚解开的扣子。于是,拉撒路飞快地去给她帮忙。

    “泰德上士答应我要带我去电动公园的!”

    “我们就是去那儿啊,亲爱的。我们快到了。现在,告诉妈妈。要不要回家睡觉?还是已经长大了,可以在这个点保持清醒,去电动公园?”

    “是啊,哥们儿。”拉撒路表示赞同,“回家还是去电动公园?”(莫琳,是外公教过你撒谎,还是你天生的?我不只是爱你,我简直崇拜你。潘兴将军真该把你收在麾下。)他匆忙扣住莫琳背后的扣子。

    “啊?去电动公园!”

    “那就坐好了,马上带你去。”

    “我想坐前座!”

    “哥们儿,不管你是去电动公园还是要回家,你都得给我老实坐在后面。我可不想让三个人都挤在前座。”

    “布莱恩就这么干过!”

    “咱们回家吧,史密斯太太。伍迪不知道是谁在开车。我看他一定是太困了。”

    “我知道是谁在开车,我也不困!好吧,坐后头就坐后头————能去电动公园就行。”

    “史密斯太太,你的意思呢?”

    “西奥多上士,如果伍德罗愿意再躺下睡一小觉的话,我们就去电动公园。”

    伍迪立刻躺倒。他们把后座的车门关上,拉撒路驾车驶出了草地。等汽车发动机声大到可以盖住她的声音,莫琳说:“我得打个电话。回到我们拐弯的地方,顺着原来的路再往前开,你会看到一家药房,我们继续开就能到电动公园。”

    “好的。你觉得他听到了多少?”

    “我觉得我开门的时候他还睡着呢。不过,就算他没睡着也没关系,听到了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别担心,西奥多,胆子要大,永远都要勇敢无畏。”

    “莫琳,你应该去当兵。不,当将军。”

    “还是被当兵的爱着更好。我现在正是如此,而且很开心。现在你可以继续用一只手开车了。”

    “前后座只隔了一层玻璃,他能看见我们。”

    “西奥多,不用胳膊揽着我,你也能摸到我。我可以坐直身子,假装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没有得到满足,现在非常沮丧,渴望得到触摸,你的触摸。”她轻笑一声,“我们俩真是一对傻瓜,是吗?”

    “可能是吧。可我笑不出来。”拉撒路掐了一把她的大腿,“我太沮丧了。”

    “哦,可你必须得笑。”她把裙摆掀起来,拉着他的手游走到她吊带袜以上光溜溜的大腿上,“等你的孩子和我的一样多,你就必须得让自己笑出来,不然就会疯掉。”说着她又把裙摆放下来,盖住他的手。

    他抚摸着她温润光滑的肌肤;她则打开大腿,好让他肆意抚摸。“我也觉得有点好笑,”他承认道,“两个成年人竟然被一个六岁小孩子弄得没法子。”

    “西奥多,他现在只有五岁,到了十一月才满六岁。”她合上大腿,夹了夹他的手,然后再次放松,“他的生日,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是我生过的孩子里个头儿最大的,足足有八磅重,而且比其他所有孩子加起来都难带,从来都是最调皮捣蛋的,也始终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不过我会努力克制,不表现出偏爱。这件事你也别告诉别人。我是说,伍德罗是我最喜欢的孩子这件事。至于其他的事,我不担心你说。我知道你会为我的名誉着想。”

    “是这样的。”

    “我知道。不然也不会谋划着让你带我去刚才那片草地。可是‘名誉’归‘名誉’,你现在知道了,我的面具下藏着一个骚动的灵魂。不过,我非常小心地为自己树起了好名声。为了我的孩子,也是为了我的丈夫。”

    “你刚才说,这是你‘谋划’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知道你这次假期有多短之后就立刻决定了,我只有一次和你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想让你知道,我希望你活着回来。作为一个女人,只有一种方式把这些告诉一个战士。所以,我才让我爸帮你摆脱了我那群孩子的包围。”她再次笑出声,“只可惜我家最调皮捣蛋的孩子把这精心的谋划毁了。亲爱的,我们没有机会了,我可不敢冒险在家做那种事。我会始终对此心存遗憾,希望你也一样。”

    “哦,我会的。我现在就觉得遗憾!你让约翰逊先生帮忙提出兜风的建议?他不会起疑心吗?”

    “我相信他肯定起了疑心,也不赞成。可他针对的是我,不是你。不过,他也会和你一样,守护我的声誉。想听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吗?听了之后,我们一定会捧腹大笑,忘掉此时此刻的沮丧心情。”

    “你笑我就笑。”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那个完美的幽会地点的吗?其实是因为我以前去过,西奥多,也是为了幽会。不过这不是我要说的那个笑话,接下来的才是:我怀上后座那个捣蛋鬼的地方,正是我想和你亲热的地方。”

    拉撒路愣了一下,哑然失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先生。距离你刚刚停车的地方只有十英尺远,就挨着那棵最大的黑胡桃树。我计划让你把我放在和上次同样的位置上。西奥多,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我想让你在我怀上我最喜欢的孩子的地方要了我。结果这个小恶魔碍了我的事!原本我想到能和你在那个地点做爱,都兴奋起来了……”

    拉撒路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问出他想知道的问题:“莫琳,那个人是谁?”

    “什么?哦!既然是我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的,我就不该怪你问这样的问题。我确实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但也不至于像你想的那么随便。那个人是我的丈夫,亲爱的,我的所有孩子都是他的,绝无搞错的可能。你只见过当军官的布莱恩,可其实我丈夫私下里是个善解风情的男人。正是因为如此,我和他开车兜风的时候从来不穿内裤。

    “那是2月18日,星期天,我永远忘不掉的日子。我雇了个保姆看家。南希还太小,没法在家看着弟弟妹妹,而布莱恩在回来的路上,让我随时准备迎接他。而且当时他刚刚买了第一辆车。

    “当时虽说是冬天,但却暖得像春天一样。布莱恩决定带我去兜风,只带我一个人。他立了严格的规矩,有的活动是我们全家一起参与,有的则是只有爸爸妈妈,也是就是他和我。我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这样,我们去了那个可爱的野餐地点,即便在冬天也还是很美。地上很干燥。我们坐在地上,接吻,爱抚,然后他把手放在你现在放的那个地方,命令我把衣服脱掉。”

    “在二月的户外脱衣服?”

    “我没有拒绝。那会儿至少有六十华氏度,没有一丝寒风。不过,就算气温再低点儿,如果我丈夫开口要求,我还是会照做的。于是我脱下衣服,全身只剩下鞋袜,就像男人们喜欢在雪茄店里买的那种法国明信片上的女子一样。我不觉得冷,只觉得美好。我想表现出风情万种的样子,布莱恩私下里也鼓励我这样做。他把车后座卸下来放到树下,在上面铺了一层毯子。然后他要了我,于是我有了伍德罗。一定是那次怀上的,因为布莱恩只在家待了一天,那天我们只做了那一次。这并不常见,因为我们只要有机会就会黏在一起,我们都很享受性爱。”她嘿嘿笑起来,“确定怀孕后,布莱恩开始开我的玩笑,说也许是给家里送冰的人、送奶员或者邮差干的,没准儿是杂货店的小伙子?我也调侃他,说我原本可能怀上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孩子,只可惜被樵夫抢了先……我们在林子里做了一场。到药房了,亲爱的,我去去就来。”

    伍迪正巧醒了(前提是他刚才真睡着了。拉撒路暗暗怀疑伍迪根本没睡,但是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们刚才的聊天内容。他觉得莫琳的声音很小,措辞也很谨慎,应该没关系),所以他们三个一起进了药房。拉撒路给小伍迪买了一个甜筒,好让他安安生生地在饮水器旁边坐着,不要捣乱,然后溜到电话旁边,听莫琳打电话。他想知道之后要怎么帮她圆谎。

    “卡罗尔吗?亲爱的,我是妈妈呀。你刚才有没有数过家里的捣蛋鬼?别担心,那捣蛋鬼在我车后座上呢,我们都快到电动公园了才发现……没错,亲爱的,电动公园,我感觉很开心。我们准备带着伍德罗一起玩,不会被这个小淘气扰了兴致……比我想的时间早。伍德罗很快就会犯困。我想把所有项目都玩一遍,至少要赢回一个丘比娃娃来……是啊,只要玛丽按时上床睡觉就好。可以拿软糖哄男孩儿们听话————不行,软糖不行。咱们得注意点,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那就做爆米花好了,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了,我很抱歉。你们大点的孩子可以晚点睡,等泰德舅舅回去,和他说了晚安再上床去。再见,亲爱的。”

    她矜持地微微一笑,对药房老板道了声谢,拉起伍迪的手,急匆匆地走了。可拉撒路刚一发动车,她就抓住他的右手,再次按上她赤裸的大腿。“家里没事吧?”他一边抚摸着她绸缎般的肌肤,一边问道。

    “没事。他们在玩卡牌游戏,直到该睡觉了才发现他不见了,就几分钟之前的事。他们虽然有点担心,但是并没有慌张。我家这个小恶魔以前就爱和我们躲猫猫。西奥多,电动公园的花销不菲,你是否愿意先把自尊心放一放,让我来承担?”

    “如果我确实需要你来分担,我会说的。我可没有那种没什么用的自尊心。其实你不用担心,我的钱足够用,真的。如果缺钱,我会告诉你的。”(亲爱的,我以前可是教乐观派玩牌时如何避免抽到内听顺子[26]的,牌技高超,怎么会缺钱呢?我真想把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换成祖母绿,用它们来点缀你美丽的肌肤。可你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你接受这样的馈赠。)

    “西奥多,我不仅爱你,还觉得和你待在一起如沐春风。”

    带伍迪和他妈妈去电动公园玩比拉撒路预想的有趣得多。他对游乐园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反感,非常愿意和莫琳在园里各处游玩,只不过,这一次他希望游乐园的项目能抵过他内心源源不断的挫败感。刚刚他们明明那么亲密,可现在到了公共场合,他必须像对“史密斯夫人”一样和她保持距离。所以,他掩不住地失望。

    可是她也给他上了一课,教给他该如何享受无法改变的现状。

    他发现,尽管他们四周到处是人,莫琳还是能毫不脸红地和他保持亲密的感觉,同时嘴角还挂着微笑,保持高雅端庄的公众形象。为了做到这点,她完美地演绎着她的角色————一个快乐的年轻主妇,手中牵着小儿子,和“堂哥”西奥多,也就是“孩子的舅舅”泰德单纯地一起逛游乐园,享受一个愉快的晚上,与此同时,她还变着法儿地继续她那诱人且充满了暗示的对话。莫琳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而是以平常的音量说话,有时候只有拉撒路能听见,有时候拉撒路和伍迪都能听见,只不过她的措辞要么让孩子听不懂,要么孩子听了不感兴趣。

    她还温柔地责备拉撒路:“笑一个嘛,心爱的人,好歹让我知道你和我们逛游乐园是心甘情愿的呀。对,这就对了嘛。现在保持好这个表情,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的。”

    他冲她咧嘴一笑:“因为我不甘心啊,莫琳。因为我没能去那棵大胡桃树下啊。”

    她嘿嘿笑了,就好像他说了句俏皮话似的:“一个人去吗?”

    “当然不是了!我想和你一起啊。”

    “别这么激动,西奥多,你不是在追求我,你是我的堂兄,在浪费你宝贵的假期,陪我和我的孩子逛游乐园。你要是实在想做点什么,我干脆给你找个不那么正经的年轻姑娘,让你带她去一棵大胡桃树下,你们摸黑去做点什么好了。虽然你是个调情高手,但你最好别表现得太热情,要是有卫道士在场,他肯定会反感地挑起眉毛。说卫道士,卫道士就到了。辛普森太太!能在这儿碰见你真是太好了!劳蕾塔,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亲爱的堂哥布朗森上士!西奥多,这是辛普森太太。”莫琳补充说,“或许你们以前就见过?在教堂?战争爆发前就见过?”

    辛普森太太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用目光数了数他皮夹子里的钱,又审视地看了看他的穿着、头型和胡子,说了一句,“约翰逊先生,你去我们的教堂做礼拜?”算是勉强对他表示认可。

    “‘布朗森’,劳蕾塔。西奥多·布朗森,他是我父亲的大姐的儿子。”

    辛普森先生马上接话说:“不管怎么样吧,能看见为咱们祖国上战场的小伙子还是很高兴的。上士,你们军队驻扎在哪儿?”

    “福斯顿军营,先生。辛普森太太,我只是临时去过几次你们的教堂,我其实是斯普林菲尔德那个教区的。”

    莫琳打断了他们的问答,让拉撒路去迷你火车那儿把伍迪叫回来,他刚刚跑去那个项目的售票亭了:“西奥多,快把他弄回来吧,坐三趟就够了。劳蕾塔,我上个星期在红十字会怎么没看见你呀。这个星期的活动我们还叫上你吗?”

    拉撒路正巧在辛普森先生挥手道别的时候拉着伍迪回来了。辛普森先生还冲他喊了一句,“祝你好运,上士!”然后就走远了。然后他们三人来到了旋转木马旁边,拉撒路将伍迪抱上了一匹小马。史密斯太太和拉撒路坐在一条长椅上,享受着公众场合的亲密对话。“莫琳,你刚才的应对真是漂亮。”

    “那有什么,亲爱的。我知道有人会看见我们的,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那套说辞。我很高兴捅出了我们教堂里流传甚广的一则可鄙的八卦。我确定她巴不得把我们忘掉。他们夫妻俩明着是教堂的顶梁柱,其实是发战争财的奸商,我才看不起他们呢。所以,趁着聊天我把她的毒牙拔了。我们别说他们了。刚刚你跟我说你幻想和我去到一个幽暗的角落。然后呢?你幻想我是什么样的打扮?”

    “就和法国明信片里的女子一样!”

    “布朗森上士,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可是受人尊敬的端庄淑女。差不多是吧。你应该不会觉得我会打扮成那种没羞没臊的样子吧?”

    “莫琳,你这么大胆子,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你一会儿让我担惊受怕,一会儿又让我轻松愉悦,反复如此。所以,我想你一定有勇气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可能吧,西奥多,可我也是有底线的,不管我多想做一件事,也有我不能做的。你想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吗?”

    “若你想告诉我,那你自然就说了。若你不想告诉我,我问也没用。”

    “亲爱的西奥多,我想告诉你。就在此时此刻,我想脱得一丝不挂。我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一些实际的原因,并非道德方面的顾虑,也并非我害羞;我想把我的身子交给你,让你肆意享受肉体的欢愉。我也要享受你的肉体。我想和你做的事百无禁忌,但我能和你做的事是有限的。

    “首先,”她开始细说她的规矩,“我不想怀上除布莱恩之外任何男人的孩子,这个风险我不冒。其次,我不会拿我丈夫和孩子的健康冒险。”

    “可你今晚不就冒险了吗?”

    “西奥多,你仔细想想,我真的有冒险吗?”

    拉撒路思考了一番。怀孕的风险?既然她已经有了身孕,这就不是问题了。染病的风险呢?她显然相信他是健康的。没错,亲爱的,你是对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信任我,但是你的猜测没错。还剩下什么风险?要是有别人撞见我们,那就是丑闻了。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有多大呢?很小,因为那个地方安全又僻静。万一被巡逻警察撞见呢?拉撒路觉得警察应该从来就没去过那个地方。他还觉得,就算是有警察看见了,在眼下战争年代的爱国热潮下,警察一定不会告发一个穿着军装的战士,而是很有可能会先喝止他们,然后自行离开。

    “亲爱的,你确实没有冒任何风险。啊,要是我让你脱光了,你会答应吗?”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然后压低嗓门,悄悄说:“我想到你可能会提出那种要求,所以才匆匆洗了个澡,让自己香喷喷的,西奥多。你的主意十分诱人。布莱恩不止一次在户外要求我那样做过。我会因此兴奋起来,他还说他觉得那样更有趣。不过,这种情况下是他选择要冒险,我并不担心,因为是和他做。可如果换作是我单独承担这样的风险,我觉得对他不公平。所以我下定决心,不会那么做。我的决心就像此时此刻我的ru头一样坚硬。我现在真的好兴奋,可我不仅决心自己不脱衣服,还决心不要求你脱衣服。亲爱的,你可以再买一张票,让伍迪在木马上多转一会儿吗?要是他累了,就把他从马上抱下来。”

    拉撒路去问伍迪,发现他还想再玩一次。于是,他又买了一张票,然后回到长椅边。他发现莫琳正瞪着一个战士。拉撒路碰了碰那人的袖子:“列兵,你该走开了。”

    那士兵扭头想争辩,但他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说道:“哦,对不起,上士。我无意冒犯你们。”

    “没关系,你最好去别处碰碰运气吧。”

    莫琳说:“我讨厌对穿着军装的小伙子说重话,就算必须那么做我也不愿意。西奥多,这事儿对我来说并不新鲜,他只是在我这儿碰运气罢了。我的岁数应该是他的两倍。我本想告诉他的,可是怕伤害了他的感情。”

    “问题是你看起来只有十八岁,所以小伙子们才一个个跃跃欲试。”

    “亲爱的,别瞎说,我不可能看起来只有十八。我女儿都十七岁了。要是南希在她男朋友上战场之前和他结婚————这是她的愿望,我和布莱恩一定不会阻拦————来年我就做外婆了。”

    “你好啊,外婆。”

    “哼,我喜欢当外婆。”

    “我知道你喜欢,亲爱的。我觉得你很会享受生活。”(我也一样,妈妈!现在我确定自己是你和老爸的孩子了,因为你们俩都会享受生活。)

    “没错,西奥多。”她笑了,“就算心情沮丧,非常沮丧,也要享受生活。”

    “我也一样。不过,我们刚才聊到你看起来像多大年纪的。现在我要郑重告诉你,你就是像只有十八岁。”

    “行啦,你肯定注意到我的胸部都下垂了,都是喂奶喂的。”

    “我可没发现。”

    “那你的触觉肯定有问题,先生,因为你都仔细摸过了还没发现。”

    “我的触觉十分灵敏,但触摸之后我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你的胸部很可爱。”

    “西奥多,我很想保养好我的乳房。可是过去十八年里这对宝贝儿老是充盈着奶水。那个浑小子,”她朝着旋转木马那边扬扬下巴,“我没有足够的奶水喂他,不得不喂他鹰牌奶粉,他都恨死那玩意儿了。他出生两年后,我生了理查德,结果喂奶的时候伍德罗想把新生婴儿挤开,独占我的乳房。我不得不对他强硬一点,因为我想让他们俩一人占一边儿。家长对孩子必须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心一个,冷落一个。”她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容,“我容易无原则地宠爱伍德罗,所以我必须提醒自己不要破坏这条规则。等你一年后回来,我这对乳房就不会看起来如此干瘪下垂了,它们一定会胀得圆鼓鼓的,让我像头奶牛。”

    “到时候你还会给我福利吗?”

    “你指的是胡桃树下的福利?可能没机会了,亲爱的。恐怕伍德罗这小浑蛋已经毁掉了我们唯一的机会。”

    “哦,不是说非要到那个程度才算福利。我是想尝一下那个滋味————厂家直供顾客的滋味。”(莫琳妈妈,加拉哈德说过,我是整个银河系最迷恋乳房的男人,我从来没反驳过这一点,现在我的面前就是这癖好的起点。亲爱的,我真希望我能告诉你这些。)

    她愣了一下,哼了一声,流露出一丝愉悦。“这和去胡桃树下一样难安排。不过,要是保证不让我的孩子们受到惊吓,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你和伍德罗一样,也是个捣蛋鬼。我想我应该会享受这种事的。因为————这是个秘密,亲爱的————布莱恩就尝过那滋味,两个都尝过。他还郑重发誓他是在检查奶水的质量和其中的乳脂含量。”

    (老爸,你真是个品位极佳的男人!)“他有没有说两边奶水的滋味有什么区别?”

    她被逗得咯咯直笑:“亲爱的,你和我丈夫一样,有挺多好玩的怪癖啊,让我感觉似乎犯了重婚罪。他确实说有区别,不过听他口气是在开玩笑。反正我自己也尝过,没尝出来有什么区别。”

    “女士,我期待能为你提供我的专家意见。我觉得咱家那个小牛仔应该在旋转木马上玩够了。什么?还要玩一次?不想试试宾虚飞车吗?”

    她摇摇头:“我喜欢玩云霄飞车,但是现在不行。西奥多,我从未流产过,也会一直小心不让自己冒那种风险。如果你想去玩,可以带上伍德罗。”

    “不,你先等等,这片树林里到处是穿着卡其色军装的色狼,随时准备对十八岁的外婆下手。要不,我们去冒险屋玩?”

    “好啊。”她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不行,我忘了件事。冒险屋里有一段路的地面会向上吹气,女孩儿走到那儿都会按住裙子尖叫。我倒是不怕这个,只是,亲爱的,我没穿内裤。难道你想让大家都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是红毛?”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她微微一笑,没有当真:“别闹了,你难道不知道?”

    “胡桃树下太黑了。”

    “上面下面的毛发都是红的,西奥多。要不是现在这个————让人沮丧的情况,我会很乐意让你看。布莱恩和我恋爱的时候就提过这个要求。逗你的,他根本不用问出来。那时候我满脸雀斑,和玛丽一样。我在梅里德辛河河边的一片草坪上让他看了,当时我们身边有一头温柔的老母马‘黛西’在专心致志地吃草,对我快乐的尖叫声无动于衷。我想现在大家出门都开车了,可骑马也有骑马的好处。你不觉得吗?当你带年轻姑娘出去玩的时候?”

    拉撒路绷着脸表示赞同,他没法坦白自己没有关于1899年的记忆。不管她说的是哪一年,只要在他出生之前,他都不可能记得。莫琳继续讲:“曾经我常常带上一块毯子去吃野餐。那是一个恋爱年纪的女孩不带女伴出行的唯一可能,只要我天黑之前回家就行。用马出行的话,可以让它把马车拉到树丛中,比我们那棵胡桃树下的位置更隐蔽。实话说,虽然我们聊着关于‘野女人’的现代话题,旧日的道德也逐渐瓦解,但其实当时的我比我的女儿们还自由。尽管我尽量不带给她们束缚感,可我还是要在她们外出时陪伴和监督。”

    “她们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被束缚的样子。我相信她们过得很开心。”

    “西奥多,我宁愿我的孩子们过得快乐,也不愿她们按照牧师说的,过上那种‘道德’却无趣的生活。我只是不想让她们受伤害。按照现在的世俗眼光看,我自己就不是个过着‘道德’生活的女人,这一点你现在很清楚了。尽管你了解我的程度不如我希望的那么深,但我在谈论的过程中渐渐没刚才那么沮丧了。也许你更希望我连谈都不要谈?”

    “莫琳,既然我们不能真的做什么,退而求其次,聊聊也是好的。”

    “西奥多,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情愿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沙蚤咬的包,换来内心安宁平静的灵魂。我知道你会给我那种感受。既然我不能按我的计划把自己给你,那我希望你从我的话里深深了解我,就像此时此刻我想要你进入我的身体那么深。我的直白吓到你了吗?”

    “没有,但是你的直白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在这张长椅上被强奸!”

    “想做就做吧,不过,亲爱的,你不必如此激动。会有人看到我们的。我们可是在假装聊天气。告诉我,你那儿硬了吗?”

    “你看出来了?”

    “没有,不过要是硬了,你就想想暴风雪和冰山————布莱恩说想这两样管用————因为旋转木马上的小骑士需要我们把他抱下来了。”

    他们又玩了两个可以赢奖品的游戏项目,然后史密斯太太说她决定去冒险屋玩,因为她可以抓紧裙子,就像过泥泞的马路。伍迪玩得开心极了,他尤其喜欢魔镜殿堂和水晶迷宫两个场馆。莫琳跟在其他女孩后面,要么贴着墙边走,绕过地面喷气的机关,要么紧紧抓着裙子,总之顺利过去了。

    伍迪玩累了,于是拉撒路将他抱了起来。他似乎睡着了,脑袋靠在了拉撒路的肩膀上。他们决定打道回府,出去的路上经过了最后一道吹气机关。史密斯太太在前面,拉撒路从她闪避的那个姿势断定她看到了那个机关,随后她转过身,好像要跟他说话一样,结果径直站到了那机关上方。她的短裙被风掀了起来,高高扬起。

    她没有尖叫,只是在什么都暴露无遗之后马上把裙子压了下去。等他们都出了冒险屋的门,她说:“先生,怎么样?”

    “颜色和头发一样。不过,好像是卷卷的。”

    “非常卷。我的头发有多直,那里就有多卷,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当然啦。伍德罗在睡觉,他的头垂在你肩膀上,是向后的,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可能有其他陌生人看到了一两眼,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就算真的有,他能干吗呢?给我丈夫写封举报信?哼。里面没有一个认识我们的人。我是注意观察过的,所以才抓住这个机会。”

    “莫琳,你真是让我惊喜不断,欢喜不断。”

    “感谢赞美,先生。”

    “你的下肢也很美。”

    “是‘腿’,西奥多。布莱恩也这么说过。不过我不是研究女人双腿的专家。可他跟我说起的时候一直用的是‘腿’这个词。‘下肢’是在公开讲话时才用的词。他是这么说的。”

    “我对上尉了解得越多,就越喜欢他。你的腿真是惊艳。另外,原来你的吊袜带是绿色的。”

    “当然是绿色的。我从小就戴绿色的发带。可惜现在年纪大了,不适合系发带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被别人看到我下面的卷毛,我就会穿绿色的吊袜带。我有好几双这个颜色的,布莱恩送的。有的上面还写着带性暗示的词。”

    “现在穿的这双上面有吗?”

    “当着小孩的面就别说了吧,西奥多。我们还是先把伍德罗放到后座上去吧。”

    拉撒路认为“小孩”不可能在听。伍德罗睡得像个任人摆弄的破布娃娃似的,就连把他放到后座上他都没醒,还自动蜷成了胎儿状。他的妈妈给他披了件衣服。

    拉撒路把她扶上车,拉了一下曲柄,发动引擎,然后也上了车。“直接回家?”

    她边想边说:“汽油足够用,小布莱恩今天下午刚加了油。我觉得伍德罗应该不会醒。”

    “我知道汽油充足。我出去和约翰逊先生的上尉见面时检查过了。我要不要开车去找那棵胡桃树?”

    “天哪!别诱惑我。伍德罗可能会醒来,爬出后座,就像他爬进来藏在后座上一样轻松。他还太小,根本不懂我们之后要做的事。总之,我觉得他若是看见了一定会误会,会伤心或者生气。所以,不行,西奥多。我的意思是,太晚了,对这个小男孩来说时间太晚了。我们可以趁他睡觉边开车边说话,可以聊大概一个小时吧。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我们就这么做。”他开动汽车,又说了一句,“莫琳,尽管我想带你回到那棵胡桃树下,可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回去。我是说,这是为了你好。”

    “亲爱的,为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我想要你吗?”

    “我清楚你想要我,苍天可鉴,我也想要你。尽管你说话赤裸而大胆,但我觉得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做。你会想向你的丈夫坦白。如果你坦白了,你们俩就会闹不愉快。除了你,我也不希望让史密斯上尉不开心。他是个好男人。又或者你会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你的良心会受到煎熬。因为你爱我,有一点点爱我,但我相信你更爱他。所以,不去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史密斯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终于开了口:“西奥多,开车带我去胡桃树那儿。”

    “不行。”

    “为什么不行,亲爱的?我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真的爱你,我也不怕让你拥有我。”

    “莫琳,你做得出来,你敢做任何事。但是你做的同时会紧张不安,害怕伍德罗醒来。再说,你爱布莱恩。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你们的甜蜜往事,我能听出来你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难道你觉得我的心就那么小,盛不下你们两个人吗?”

    “我知道你的心不小,据我所知你爱的就有十个人了,我想再挤进去一个也不是问题。可我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和你丈夫之间横起一座心墙。到时候就算你坦白一切,努力放倒这堵墙,但结果一定会让你们两个都受伤。亲爱的,比起你曼妙的身子来,我更想得到的是你的心。”

    她再次沉默良久才开口:“西奥多,我必须告诉你关于我和我丈夫的一些秘密。非常私密的事。”

    “你不该说的。”

    “我应该说,必须说————我就要说。可是,求你能不能在我说话的时候抚摸我?什么都别说,只要亲密赤裸的抚摸。好好听我的故事,让我用言语为自己除去衣衫,好吗?”

    于是,拉撒路伸出空着的手,放到她大腿上。她撩起裙摆,张开双腿,将他的手紧紧地按住,然后又用裙子将他的手盖住,用一种平常的口气开始了她的讲述:

    “亲爱的西奥多,我爱布莱恩,布莱恩也爱我,他对我是什么样的人非常清楚。为了不伤害他,我可以把一个秘密藏在心里直到永远,他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我必须告诉你他去匹兹堡之前跟我说过什么,我也必须用‘枕边话’来说,西奥多,用文雅的词可讲不出我要说的事。

    “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俩在床上,刚刚做完了一场。我还像根卷发棒一样缠在他身上,他的一部分也还深深地留在我体内。‘小电臀,’他说————他在床上给我起了个宠物的名字,‘我卖掉雷奥轿车不是为了把你困在家里。要是你真想开车,买辆福特吧,那车比较容易上手。’我告诉他,我并不想开车,我要在家老老实实等他回来。他说,‘好吧,小辣臀,’————又一个宠物的名字,布莱恩这么叫我的时候总是含情脉脉的————‘好吧,小辣臀,都依你。不过,需要车你就买一辆。我不在家,你可能会有用到车的时候。’

    “‘车的事不重要。好在你爸会在这儿帮衬你,不过别听任他对你指手画脚。他肯定会忍不住唠叨你,当爸的天性如此。可你和他一样有自己的主意。意见不合时你就据理力争,这样准能赢得他的尊重。’

    “‘现在我们说说更重要的事,美乳娘,’我也喜欢这个别称,西奥多,其实我的胸部并不美,别打断我非说它们美极了,‘美乳娘,刚才那次我可能没能让你怀上。通常你不会这么快就又有身孕了。如果你没怀孕,等我从匹兹堡回来,咱们继续努力。’西奥多,我们确实这么做了,然后我就怀孕了,之前也告诉你了。

    “布莱恩继续说:‘咱们俩都即将投身于这场战争,这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然我也不会去普拉茨堡。战争可能要持续很长时间,‘成百上千万人一夜之间拿起武器’不过是句废话。战争来了,我要走了,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我也都清楚,你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说这话不是鼓励你再次做出越轨之事,’————是的,西奥多,我说了‘再次’这个词!————‘但是,只要你想做,一定要做得心甘情愿,明明白白,不要事后后悔。我非常尊重你的品位和判断。我知道你不会搞出丑闻或者影响孩子。’”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讲:“布莱恩懂我,西奥多,我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永远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人不喜欢那事儿。我的妈妈有九个孩子,她在我婚礼的当天跟我说,女人为了怀孩子得忍受一些事情。”

    史密斯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忍受!’西奥多,布莱恩第一次和我做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处女了。我也没有隐瞒,和他见面的那天就告诉他真相了。两分钟后,他就把我的内裤脱掉,要了我。他通过这个过程证实了我的话。西奥多,我是在与布莱恩相遇的三年前破处的。我故意的。其实我不是个卖弄风骚的女人,但我就是做了这件事,还告诉了我爸————不是我妈————因为我信任他。我和我爸关系一直都很好。爸爸听说后没有责备我,甚至都没说让我以后别那么做的话。他说他知道,有一就有二,我一定会再做这种事,但是他希望我能采纳他的建议,别惹麻烦。于是我听取了他的建议,也没有惹麻烦。

    “可是,第一次,我去找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特别恐惧,随时会哭出来。那事儿挺疼的,西奥多,而且根本没有我期待的兴奋和激动。当时我爸只是叹了口气,把门锁上,让我躺在他的手术桌上给我检查,然后让我放心,说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听他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他说在他检查过的女性中,我属于挺健康的那种,以后怀孩子肯定没问题。他的话这下又让我感觉有些得意。爸爸说得没错,我确实轻轻松松就能生下孩子,生的时候甚至不怎么喊疼,这一点我和我妈非常不同。

    “那次之后,父亲会时不时地为我检查身体。医生其实通常不会检查女性亲属,尤其是不会检查她们的女性器官。可是爸爸是我唯一敢告知自己情况的医生。于是,我爸为我答疑解惑,在他检查我那里或其他部位的时候,他还帮我克服了羞涩紧张的情绪。其实我从未过于羞涩。他告诉我为那种事害羞根本就没必要,而妈妈告诉我的正相反。我相信爸爸,不相信妈妈。

    “继续说布莱恩那天晚上在床上跟我讲的话。布莱恩加了一句:‘小猫咪,我希望你能向我起个誓。如果你发现自己合不拢腿,那就保守这个秘密,等战争结束了再说,可以吗?如果我做了需要向你坦白的事————这确实有可能发生————那我也会暂时将它藏在心里。在德国佬被干掉之前,咱们先不要让彼此徒增烦恼。等战争结束,我胜利归来,带你去奥沙克湖度假,只有你和我,咱们把孩子都留在家里,请人照顾。到了那儿,我们抱在一起,我让你除了天花板什么都看不到。我们可以趁那时候把需要聊的都一股脑儿说出来。亲爱的,你觉得怎么样?’

    “于是我起了誓。西奥多,我没有承诺自己不会做越轨之事。他不许我做那种承诺。我只是发誓会多加小心,还有,如果有事想坦白,等到战争胜利再说。我想做出这些承诺,那是因为他……他可能……回不来!”

    我们聊这些的时候她的声音始终平稳,但最后一刻,他意识到她哭起来了。于是,他赶快从她身上移开手,把车停到了路边。史密斯太太抓住他的那只手,更用力地将它按在大腿之间,说道:“不,不,继续抚摸我,别停车!不然我可能会强奸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布莱恩可能无法在战争中幸存就如此激动。可事实如此。自从咱们国家宣战之后,我就变成了这样,可却得永远装作镇定、平静、无忧无虑的样子,为了孩子们,也是为了布莱恩。我都没让布莱恩见过我哭,西奥多。可你看见了,我刚才一时没控制住。我宁愿你告诉布莱恩我勾引你来着,也不愿意你告诉他我想到他可能回不来,被吓哭了!”

    “我不能再哭了。”史密斯太太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擦擦眼睛,擤擤鼻子,“先别带我回家呢,可不能让孩子们看到我红着眼圈。”

    拉撒路决定表露心迹:“莫琳,我爱你。”

    “我也爱你,西奥多。尽管我满脸泪水,但其实你带给我的是满心欢喜。你帮我搬开了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可我不该如此,因为你也要去打仗了。现在我觉得自己几乎也成了你的妻子,因为这一路上我跟你说了好多我没法跟别人讲的事。如果你把我放在草地上,要了我,那就太完美了,因为我原本正是这个打算。可现在你我的距离比做那种事还要来得近,感觉也更甜蜜。女人可以在没有敞开心扉的情况下对男人投怀送抱。我给布莱恩生了两个孩子才学着向他敞开心扉,就像我今晚对你做的一样。”

    “莫琳,也许我们心心相印,有默契呢。你爸爸就觉得我们是堂兄妹。”

    “不,亲爱的,他没那么想。他觉得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这么说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亲爱的西奥多,有些事我爸虽然没说,但是我猜出来了。你本想去应征入伍,但他误会了你,他知道之后特别懊恼自责。通过这事,我就看出了端倪。还有,他坚持让我们在服役旗上为你绣一颗星星。我感觉他说得没错。我也愿意相信这件事。我知道,这样一说,在某些人的眼中,我今晚计划对你做的事实在是罪大恶极。这可是乱伦啊。可我毫不在乎。因为我怀孕了,这种事不可能伤害到我腹中的胎儿,而我认为乱伦只有在伤害到孩子的情况下才是做错事。”

    (怎么告诉她呢?告诉她多少呢?重要的是一定要让她相信我。)“你的教堂认为这种行为是有罪的。”

    “我一点都不在乎教堂!西奥多,我并非虔诚的教徒,我是个思想自由的人,和我爸爸一样。我定期去教堂做礼拜只是因为教堂的环境对孩子们有利,也对我树立贤妻良母的形象有利,仅此而已。我并不认同教堂给罪孽下的定义。性爱不是罪,性爱从来不是罪。若是有可能怀上除布莱恩之外的男人的孩子,我才会放弃性爱,可我现在怀着身孕,没有那个风险。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一事实没有让我产生过一刻的犹豫,反倒是让我更迫切地想向你这个战士好好道别。”

    “莫琳,我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确定?就算不是我哥哥,你依然是我的战士。听说你志愿参军时,我和我爸都为你感到骄傲。”

    “我是你的战士。但是我想先知道一件事。南希要嫁的那个人,是霍华德家族的吗?”

    “你说什么?”

    “他在艾拉·霍华德基金会的许可名单上吗?”

    他听到她惊得深吸一口气。“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个基金会的?”

    “‘人生短暂……’”

    “‘岁月绵长’。”她答道。

    “‘不是“趁着苦难的日子尚未来临”。’”

    “天哪!我……我想我又要哭了!”

    “别哭。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乔纳森·韦瑟罗尔。”

    “是韦瑟罗尔-斯珀林那一支的。是了,我想起来了。莫琳,我不是‘泰德·布朗森’,我是你的家族————约翰逊家族的拉撒路·朗。我是你的后裔。”

    她屏住呼吸,愣了好久。然后她轻声说:“我想我是神经错乱了。”

    “不,我大胆的爱人,你和我初见你时一样坚强、理智。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吧,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也必须相信我说的。你有没有读过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先生的一本小说,叫《时间机器》?”

    “读过,怎么了?我爸有一本。”

    “莫琳,里面讲的就是我这种人。我是拉撒路·朗船长,一个时间旅行者。”

    “可是那本书————我以为里面讲的只是————”

    “只是一个虚构故事。没错。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哦,不过时间旅行和威尔斯先生构想的不太一样。我就是书里写的那种人,来自未来的访客。我不想让任何人起疑,所以才声称自己是个弃儿。这样做不仅让人们很难证实我的身份,还可以避免他们影响我实现此行的目的。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好好观察一下这个时代。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能会被当成疯子关起来。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戴着面具生活,和你一样小心。你刚刚和辛普森一家说话的时候,还有你尽量不让孩子们发现你哭过时,你都很小心。我和你在这方面是一样的。大胆,同时永远不撒可能被戳穿的谎。”

    “西奥多,你好像对你说的这些深信不疑。”

    “你是想说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很真诚,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在说疯话吗?”

    “不,不,亲爱的。我……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没必要道歉。这些话听起来确实像疯话,但我不担心你会把我送到圣乔精神病院。我相信和你在一起是安全的,正如你也相信我。可是,我必须找个法子使你真正相信我说的句句属实,因为我一定得让你相信马上要说的这件事。不然我在你面前摘掉面具,公开身份将毫无意义。”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开始思考。怎么证明呢?说几条预言?只有很快就能验证的预言才能帮助他实现坦白这一切的目的。可是他事先没有温习这一年的事。他原本打算到达的年份是1919年,所以对1919年以前的事情知之甚少,他甚至搞错了美国加入这场战争的日期。拉撒路,你这个糊涂蛋,下次你要是再做时间旅行,一定要把雅典娜能给你的关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记下来,该时代前后许多年发生的事也包括在内!

    伍迪的记忆帮不上忙。拉撒路甚至都不记得曾经有个穿军装的上士带自己去过电动公园了。真是个只顾着自己玩的小兔崽子!他倒是记得电动公园。伍迪·史密斯去过很多次电动公园,可是没有哪一次让他印象深刻。

    “莫琳,也许你可以想出法子来,想出个可以让你信服的方式,让我向你证明我来自未来。也正是因为我来自未来,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布莱恩————你的丈夫、我的祖先会毫发无伤地回来,他会从一次次战役中幸存下来。炮弹的碎片只会落在他四周,子弹会呼啸着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但没有一颗碰得到他。”

    史密斯太太深吸一口气。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西奥多……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们俩是我的祖先。我记不起来这个年代的霍华德基金会的所有记录,不过我确实看了我的祖先的档案。我是说我可能会遇上的祖先,比如说你、布莱恩和布莱恩在辛辛那提的父母。我料想到布莱恩一定已经与你相遇了,因为他出席了罗拉分会的会议。后来我又在基金会给他的密苏里州的合格备选人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不是俄亥俄州的名单。这件事肯定不是我从你、布莱恩或艾拉口中听来的,你的孩子们应该也不知道。好吧,也许南希知道,她是个脑子活泛又爱打听事的小姑娘,对吧?”

    “没错,几个月前她问过这事。这么说,西奥多,你说的都是真的喽。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拉撒路’?”

    “亲爱的,你想叫我什么都成。但是我还没证明任何事。刚才说的只能证明我可以看到基金会的档案。我也有可能是在去年,而不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看到的。咱们还得找找证据。嗯……我知道几个月后发生的事,可以当证据,可我必须让你今晚就相信我。只有你信了我,晚上睡觉才不会哭湿枕头。可我真不知该怎么证明自己了。”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大腿,抚摸过她的小卷毛:“你肚子里的证据也无法立刻证明我来自未来。你怀上的这个布莱恩的孩子是个男孩,亲爱的祖先,你和布莱恩会给他取名叫‘西奥多·艾拉’,这让我受宠若惊。我在档案中看到他的名字时,还不知道这名字源于我,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想好自己的化名。”

    她用大腿夹了夹他的手,叹了口气:“我想相信你说的。可其实布莱恩想给他取名叫约瑟夫,或者约瑟芬。”

    “‘约瑟芬’可不是个男孩的名字。亲爱的,布莱恩要用你家服役旗上另外两颗星星代表的人名来给他在战时诞生的孩子取名。这场战争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可能会亲自提出这个建议。我也拿不准,我只知道‘西奥多·艾拉’是你在基金会登记的新生儿姓名。接下来我说说其他祖先。阿黛尔·约翰逊,你的母亲,也就是艾拉的妻子,她生活在圣路易斯,在你结婚的时候离开了他,不过并没有跟他离婚,估计这事让他挺烦的。不过,我觉得艾拉不是那种只因为妻子离开他但没办离婚手续就清心寡欲的人。”

    “亲爱的,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我确定我爸有一个……一个情妇。有的晚上,他说自己去‘象棋俱乐部’下棋,但其实就是去了她家。另外,他说的‘象棋俱乐部’也不是下象棋的地方,实际上是家台球厅。我没有戳穿他的借口,那是因为他在孩子们面前是这么说的。”

    “他确实在那儿下象棋。”

    “我爸台球也打得不错。亲爱的,拉撒路,你继续说。我愿意相信。也许我们能找到什么证据证明你来自未来。”

    “我可不想去拜访你的母亲。你说她是认为性爱是需要‘忍受’的女人,所以我觉得我不可能和她处得来。”

    “我和我妈能共处一室的法子就是跟她撒谎。在养育我这件事上,我爸比她更尽心尽力。我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他对此毫不隐藏,这也正是我注意不表露对伍德罗的偏爱的原因。继续说,西奥多。拉撒路。”

    “以上是我的祖先中和你有关系的所有人了。莫琳,只有一个‘偷渡客’我还没提到,那就是伍迪,我是你和布莱恩的后裔,而且是伍迪那一支的。”

    她惊得深吸一口气:“真的吗?哦,我希望这是真的!”

    “亲爱的,政府收税有多真,这事儿就有多真,这个事实可能还救了他一命呢。刚发现他藏在后座时是我这辈子最接近犯下杀害儿童罪的时刻。”

    她咯咯地笑起来:“亲爱的,我和你有同样的感觉。但就算我要打孩子,我也不会让别人听出来我发火了。”

    “我希望我没有表现出愤怒。不过我确实感到很恼火。亲爱的,我那里硬得酸疼,结果却发现伍德罗在。小甜心,我当时箭在弦上,真希望马上能来一发!”

    “我也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哦,西奥多,拉撒路,能和你开门见山地说这些真是太好了。啊……是啊,你现在很硬了。”

    “别动!不然我怕自己会去路边做出什么事来。自从我们离开你家,我就一直硬着,中途只有我下命令的时候它才肯软下来。不过,伍迪破坏气氛之前的那次比现在更大更硬。”

    “大小不重要,西奥多-拉撒路。女人可以适应任何尺寸。很早以前我爸就告诉过我,还教我为此做了相关锻炼。这事我从未告诉过布莱恩。我让他以为我那里一向如此,开心地接受了他的赞美。我依然定期做那种锻炼,因为我的产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被婴儿的头撑开。如果我不锻炼那里的肌肉群,那用我爸不正经的话来说,那儿就会‘(放)松得像鹅一样’。更何况我非常想让布莱恩总是对我充满‘性趣’,能保持多少年就保持多少年。”

    “你还想让送冰人、送奶员、邮差和杂货店送货车的司机小哥都对你保持‘性趣’。”

    “你可真逗。我希望的是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让那里保持青春。”

    “你会的,你未来当外祖母的时候还是十八岁的模样。我们暂时还是别想性爱了,回到时间旅行的话题上来;我还在想怎么证明自己,好让你知道为什么我确定布莱恩会安然无恙地从战场上回来。可是,要让你停止焦虑,我必须得找一件很快就可以印证的事,而且必须得在伍迪的生日之前。”

    “为什么要赶在伍德罗的生日之前?”

    “我还没有讲到这儿吗?这场战争将会在伍迪下一个生日的时候结束,也就是11月11日。”他补充说,“这一点我很确定,那是历史上一个关键的日期。我正在回忆现在到那时之间发生的事件,越近越好,以便能尽快消除你的忧虑。可是,哦,真是讨厌,亲爱的,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我本来计划着等这场战争结束后来,可是我给了我的计算机一个错误的关键数字————虽然只是个小错误,但却让我提前三年到了。这不是她的错,我给她什么数据,她就接受什么数据,而且她和其他驾驶船的计算机一样精于运算,不差分毫。不过,这也不算致命的错误,我没有迷失在时间中,我的船会在她把我放下的第十个地球年后,即1926年接我回去。这就是我来之前没回顾接下来几个月的历史的原因。我以为自己会跳过这场战争。我不想研究战争,因为历史上处处是战争,我要研究人们是怎样生活的。”

    “西奥多,你都把我讲糊涂了。”

    “抱歉,亲爱的,时间旅行就是一笔糊涂账。”

    “你说到了计算机,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你还说什么1926年‘她’会驾驶一艘船来接你?这些我通通听不明白。”

    拉撒路叹了口气:“所以我原本的计划就是谁都不告诉。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为的是让你停止忧心。我的船是一艘太空飞船,就像儒勒·凡尔纳的书里写的那种,比那更高级。或者说一艘星际飞船。我生活在离这里很远很远的星球上。那也是一艘时间旅行飞船,可以在空间和时间中穿梭,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计算机就是飞船的大脑。是一台机器,非常复杂的机器。我的船叫‘朵拉’,驾驶它、操纵它的那台机器、计算机也叫‘朵拉’。我跟她说话时叫她这个名字,她就会答应。她是一台非常智能的计算机,可以与人类对话。对了,船上还有船员,我的两个妹妹————当然了,她们也是你的后裔,而且和你长得极像。配备船员是必要的,我不能让飞船完全自主航行,只有自动驾驶货船可以按照预先设定好的线路航行,不过朵拉会承担比较繁重的工作,而莱皮丝和罗蕾莱————莱皮丝·拉祖莱·朗和罗蕾莱·李·朗负责告诉朵拉干什么,然后剩下的事就交给她了。”他捏了捏史密斯太太的大腿,咧嘴一笑,“如果刚才你的裙子被吹起的时间再多两秒钟,我就能更清楚地知道她们和你到底有多像了。她们常常一丝不挂地跑来跑去。她们的脸长得像你,身形也像,这个判断是因为我瞥到了你那双可爱的美腿。只不过莱皮丝和罗蕾莱全身上下布满了雀斑,就像玛丽脸上的情况一样。”

    “如果我没有避着阳光,那我也一样浑身是雀斑。我像玛丽那个年纪的时候,我爸管我叫‘火鸡蛋’。可是你说她们全身都有雀斑?难道她们不穿衣服的吗?”

    “哦,她们喜欢在派对上穿华丽的礼服,天气冷的时候也穿衣服,但我们生活的地方很少出现天冷的情况,那儿的气候和意大利南部的有点像。通常她们什么都不穿。”拉撒路露出微笑,继续抚摸她的大腿,“她们不需要为了准备随时做爱事先把内裤脱在家里,她们压根就没有内裤。她们不知害羞为何物,若是看到你爸爸,肯定愿意凑上去,因为她们喜欢上年纪的男人。另外,她们比我年轻多了。”

    “拉撒路,你多大岁数?”

    拉撒路犹豫了片刻:“莫琳,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的实际年龄比看上去要大。艾拉·霍华德的实验非常成功。我还是跟你讲讲我的家庭吧。也是你的家庭。我们都是你的后裔,不是这一支的就是那一支的。我有好几个妻子,其中两个和一个合作丈夫是南希或伍迪的后裔。”

    “好几个妻子?合作丈夫?”

    “亲爱的,婚姻的形式有很多种。在我生活的地方,你不需要离婚或死亡就能将新欢纳入你的生活。我一共有四个妻子和三个合作丈夫,除此之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莱皮丝和罗蕾莱。她们可能要出嫁,离开我们的大家庭,也有可能留下来。别被我说的吓到。你说过,想到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也并没有对亲近我产生过犹豫,也不担心会伤害到孩子们。关于这种事,彼时彼地的人们比此时此地的人们了解得更多。我们不会冒伤害孩子的风险。

    “我们有很多孩子。此外,我们养了许多猫狗,还有小孩能当宠物养并有能力照顾的其他动物。我的家庭是个真正的家庭,住在一座足够大的宅子里。

    “我无法把每个人都详细地给你讲一遍,因为咱们得把后座那个小偷渡客送回家去。但我想给你讲讲其中一个人,因为你非说自己看起来不像十八岁,理由仅仅是你曾经用母乳哺育过几个孩子。我要说的这个人叫塔玛拉,是南希和她的乔纳森的后裔。想听听南希的第N代曾孙女的故事吗?塔玛拉大约两百五十岁了,我想————”

    “两百五十岁!”

    “是的。我的一个合作丈夫艾拉·韦瑟罗尔也是来自南希和乔纳森一支,但同时也是伍迪的后裔,他的名字是根据你爸起的,而不是源于艾拉·霍华德,他有四百多岁了。莫琳,艾拉·霍华德的实验成功了,我们的寿命都更长了,是从你和我们霍华德家族的祖先遗传的,但同时也是因为彼时彼地的他们知道如何给一个人做回春术。塔玛拉接受过两次回春术,其中一次就是最近做的,做完之后看着和你一样年轻。真正的回春术。我离家的时候,塔玛拉都有了身孕。

    “她长什么样子不重要。塔玛拉是个疗愈者,我怀疑她这方面的特质遗传自你。”

    “西奥多————拉撒路,我又听不懂了。疗愈者?是信仰疗疾师之类的吗?”

    “不是。如果塔玛拉有宗教信仰的话,那她一定从来没提过。塔玛拉平静、快乐而安详,一个人只要靠近她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到自己也是快乐的。靠近你之后也一样,亲爱的!如果有人病了,塔玛拉触碰过他、与他说过话或者睡过觉之后,他康复的速度就会加快。

    “但是我遇见塔玛拉的时候她已经不年轻了。她年纪很大了,而且正在考虑任由自己老去,最后死于衰老。可是我病了,病得很厉害,是灵魂上的病。现在说一下伊师塔,她是整个银河系顶尖的回春技师,后来成了我的妻子,她为了我的健康出马找来了塔玛拉。那时的塔玛拉小肚子圆鼓鼓的,乳房和她的眼袋一样干瘪下垂,下巴下面耷拉着肉皮。可以说,所有上了年纪的女人有的特征她都有。

    “塔玛拉通过陪伴我左右治愈了我的灵魂。不知怎的,这个过程也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兴趣,于是,她再一次接受了回春术,回归年轻状态。她其实此前已经为莫琳-南希一支诞下过一个婴儿,然后再次有了身孕。你和塔玛拉太像了,莫琳。她就是化为了血肉之躯的爱本身,你也是。不过……”拉撒路停住了话头,皱起眉头。

    “莫琳,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等伍迪六岁生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到时候,人们将拉响每一个汽笛,敲响每一座钟,报童高喊:‘号外!号外!德国投降!’可那就太晚了,不能及时帮到你。我想现在就让你的忧愁消散!”

    “亲爱的,我已经不忧虑了。你说的一切都很奇妙,也很虚幻,但我相信你。”

    “真的吗?我还没有提供出有力的证据。我相当于只是给你讲了一个不太可能发生的故事。”

    “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这个故事。等到了11月7日伍德罗的六岁生日————”

    “不,是11日!”

    “对,拉撒路。可是你怎么知道他的生日是11日?”

    “有什么不对吗?你告诉我的。”

    “亲爱的,我说过他是11月出生的,但我没说过是哪一天。然后我故意说错了,结果你立刻就纠正了我。”

    “嗯,也许艾拉告诉过我。要不然就是哪个孩子说的。很可能就是伍迪自己告诉我的。”

    “伍德罗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生日。不信你把他喊醒问问。”

    “还是等我们到了家再把他叫醒吧。”

    “亲爱的,我的生日是哪天?”

    “1882年7月4日。”

    “玛丽的生日是哪天?”

    “我想她现在应该是九岁。但我不知道她的具体生日。”

    “其他孩子的生日呢?”

    “我不确定。”

    “我爸的生日呢?”

    “莫琳,你问这些是想说什么?他的生日是1852年8月2日。”

    “亲爱的拉撒路,自称‘西奥多’的拉撒路,我针对我的孩子们有条铁律,那就是尽可能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生日,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以此为借口朝大人要礼物了。等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需要知道确切的生日,也到了可以跟他解释明白这条铁律背后道理的年纪了。如果他在生日之前有所暗示,我就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会有生日蛋糕,也不会有生日派对。截至目前,我还没用过这种处罚。他们个个都是聪明的孩子。

    “去年,伍德罗还小,这事尚未构成问题,他的生日对他来说是个惊喜。我深信他现在依然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确切日期。拉撒路,你知道你直系祖先的生日,因为你在基金会的档案中查过。还有,你不知道我其他孩子的生日,所以我想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证据。”

    “你知道我已经调阅了档案,所以我完全有可能是在去年查看了每个人的生日。”

    “哼,可你为什么偏偏记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的生日,却把另外七个孩子的生日都忘了?如果你对我爸不是特别感兴趣的话,又怎么能知道他的生日呢?这说不通,亲爱的。你打算寻找你的祖先,然后为此做了准备。我现在不觉得你出现在我们的教堂里是偶然了。你去那儿就是为了找我。我受宠若惊。可能你遇到我爸也是如此,你特意去了那家台球厅‘象棋俱乐部’找他。你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雇了私家侦探?我觉得我们的教堂或者那家台球厅不可能被记录在案,也不可能在基金会的文件中查到。”

    “大概吧。你说得没错,我温柔的女祖先。我想找一种可以接受的法子与你相遇。本来,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在这件事上花数年的时间,因为我不能直接去按你的门铃,然后说:‘你好!我是你的后裔。我能进去吗?’那样你一定会报警的。”

    “亲爱的,我希望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不会报警。但还是感谢你想出了另一种温和的方式与我接近。哦,拉撒路,我爱你!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所以我再也不担心布莱恩了。我知道他会平安归来!啊……我终于又觉得无所畏惧了,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对生活充满了激情。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你的家庭的事。”

    “我很高兴聊聊他们。我爱我的家人。”

    “能和你的妻子塔玛拉相提并论,我感到荣幸之至。亲爱的,我有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必回答:你的家庭中有过两个丈夫和一个妻子睡觉的事吗?”

    “哦,当然发生过。只不过我们家里的情况是一个丈夫和两个妻子睡觉,我说的这个丈夫是加拉哈德,即你的另一个后裔,他喜欢和我们的两个妻子一起睡。我们家里喜欢左拥右抱的浪荡子也就数加拉哈德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不过我对另一种组合更感兴趣。亲爱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把你和布莱恩一起带上床,然后尽我所能让你们两个快乐。虽然我不能真的这么做,但可以幻想一下。我肯定会想的。”

    “既然你要幻想,为什么不想象自己走进树林,当着我们两个的面宽衣解带,像‘法国明信片’里的女郎一样?”

    “噢!对啊,我也可以幻想一下这个场景。现在我已经欲火焚身,一触即发了!”

    “我最好赶快把你送回家。”

    “我也觉得最好如此。我现在开心得不得了,再也不忧虑了,这个状态会保持下去。此外,我充满了激情,因为你,因为布莱恩,也是因为我大白天在林中扮作法国明信片上的女郎的幻想。”

    “莫琳,如果你能让布莱恩接受这个主意的话……嗯,记得1926年8月2日之前我都还在。”

    “嗯……我会努力说服他。我自己肯定是想的!”她加了一句,“我可以告诉他吗?关于你是谁,你来自未来,你预言他会在战场上安然无恙?”

    “莫琳,你想告诉谁都行。只是别人不会相信你说的。”

    她叹了口气:“我想是的。而且,要是布莱恩信了我的话,也相信他的一生平安顺遂,那可能会导致他变得行事莽撞。他要为我们去战斗,所以我为他感到骄傲,可是我不想让他冒不必要的险。”

    “莫琳,我觉得你说得对。”

    “西奥多,我刚才满脑子都是你讲的那些古怪事物,忽略了一个问题。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这不是你的国家,不是你该打的仗,那你为什么要自愿参军?”

    拉撒路略一犹豫,道出了真相:“我想让你为我而骄傲。”

    “原来如此!”

    “没错,我不属于这里,这也不是我该打的仗。可这场战争牵涉到你,莫琳。其他人参军作战的原因五花八门,但我只为了莫琳你战斗。没错,我不是为了‘让世界变得安全而民主’。虽然协约国最终会取得胜利,但这场战争无法带来安全和民主。我参战仅仅是为了莫琳。”

    “哦!天哪!我又要哭了,实在忍不住。”

    “快别哭了。”

    “是,我的战士,拉撒路,你会回来吗?你一定有法子知道。”

    “啊?亲爱的,别担心我。总有人想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我,但我每次都活了下来。我就像一只警惕的老猫,身边总有供我避险的大树。”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叹了口气:“莫琳,我知道布莱恩会安然返回,因为基金会的档案中有记载。他会活很长很长时间,别问我多长,我不会回答的。你也一样,我也不会告诉你能活到多大年纪;对未来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至于我嘛,我无法知道自己的未来,因为档案中没有记载。我的人生会怎样?我还没有过完这一生,自然不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不是我第一次打仗,而是差不多第十五次了。敌人没有在其他战争中把我杀死,若是这次想把我干掉,得动作再快点。亲爱的,我是你的战士,我上战场是为了你去杀德国佬,而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人去白白送命的。我会尽我的职责,但不会为了赢得功勋章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老拉撒路才不干傻事呢。”

    “这么说你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在没必要的情况下冒险。若要冲进德国人的防空壕,我会首先往里面扔一颗手榴弹。我不会对看似已经咽气的德国人放松警惕,我会确保他真的死了。我不介意为一具尸体,尤其是装死的那种尸体浪费一颗子弹。我是个老兵,就是因为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才有机会成长为一个老兵。我知道战场上的各种阴损招数。亲爱的,你现在已经不为布莱恩担心了,要是又开始为我担心可就太傻了。别担心!”

    她叹息道:“我尽量吧。如果我们拐上这条街,就可以抄到展望路上,然后穿过林伍德大道就是本顿大道了。”

    “好,我送你回家。我们别聊战争了,来聊聊爱情。咱们的南希————基金会现在要求年轻人初婚遵守怀孕规定吗?”

    “天哪!你什么都知道。”

    “算了,不用告诉我了,这是南希自己的事。如果乔纳森真的要上战场————我不知道————我敢跟你保证,哪怕他丢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也不会被敌人一枪轰掉卵蛋。尽管我没注意他们的生日,但我查过你家中每个孩子的生育记录。乔纳森和南希会生很多很多孩子。这说明他会活着回来,或者被征兵处拒掉,压根没走成。”

    “这个消息令人欣慰。他们生了多少个孩子?”

    “你这姑娘真爱打听。我不会告诉你的。外婆,你自己还有好多个要生呢,具体要生多少个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收回关于怀孕规定的那个问题。”

    “秘密,拉撒路……”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叫我‘西奥多’,因为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是,长官,西奥多·布朗森上士,你淫荡的曾曾曾祖母会注意的。我到底该加多少个‘曾’?”

    “亲爱的,你想知道这个答案吗?要不是为了消除你对布莱恩的忧虑,我更希望你叫我‘泰德·布朗森’。我喜欢做你的‘西奥多’。可现在我变成了来自未来的神秘人,也不知道能否和原来一样舒服地与你相处。我尤其担心从此以后你会把我看作你隔了好多代的后裔。我希望你清楚,我就在你身旁,没有在什么遥远的未来。”

    “在这个时代,你陪伴我,触摸我,却还尚未出生,是吗?而在你的时代,我早就死了。你连我去世的时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说过,只是不肯告诉我什么时候。”

    “哦,真是讨厌,莫琳。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这么干!坦白自己是穿越时空而来就会有这些麻烦。可我不得不坦白,都是为了你。”

    “对不起,拉撒————西奥多,我的战士。我不会再问问题了。”

    “亲爱的,我在这儿这个事实就证明你还没死,而我肯定出生了。不信就掐我一下。所有的‘现在’都是平等的,这是时间旅行的基础定理。‘过去’和‘未来’都不会消失,而是变成了数学上的抽象概念,永远存在的是‘现在’。至于是否知道你去世的日子,或者你是否死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已经生了、目前拥有并且将来还会生很多孩子,你也会活很长时间,但头发不会变得斑白。可是,基金会没能,或者说将会无法持续更新你的档案,所以你的死亡日期从未记录在案。也许是你搬家了,没有告诉基金会。糟糕,也许是我回来了————我会回来的————你老了之后我把你接走了,带你去了特提乌斯星。”

    “去了哪儿?”

    “我家。我觉得你会喜欢那儿的。在那儿,你可以无忧无虑地闲逛,穿不穿衣服都行,打扮得像法国明信片中的姑娘也行。”

    “现在我肯定愿意那样做,可是我觉得,老了之后我不会愿意展露自己的身体。”

    “你只要让伊师塔为你做回春术就行了。我跟你说了她为塔玛拉做的事,当时她的乳房都耷拉到腰际了,像两个干瘪的麻袋。可你看看现在————我那个时代的‘现在’————塔玛拉又怀孕了,像个年轻姑娘一样。不过,不妨忘了它。如果这事确实发生了,那基于现在来说,这事就会发生。莫琳妈妈————我再叫你‘外婆’就是在找骂。我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不知道你的死亡日期,我很高兴自己不知道,你也该为此高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这事儿也让我很开心。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我们快到家了,你说了些话,然后我让你叫我‘西奥多’,接着我们就把话题扯远了。刚才是聊到塔玛拉了吗?”

    “哦,对了!西奥多,不管你真正的家在哪儿,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别的东西穿越时空吗?还是说你只能自己回去?”

    “不是,怎么了?我来的时候就带了衣服和钱。”

    “我想给塔玛拉寄一样小礼物,不过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从这个时代向你所在的美妙时代寄送礼物,你能给我点建议吗?”

    “嗯……你送塔玛拉什么她都会珍视的。她知道她是你的后裔,而且对我们家所有人都有很深的感情。我希望这礼物是小到可以方便携带的,就算在壕沟里作战也可以带在身上。因为我习惯随时可以将不能随身携带的东西丢掉。珠宝就不用了。钻石手镯和发卡对塔玛拉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不会觉得前者比后者更贵重,但是如果我告诉她某个发卡是我看见你戴过的,她一定会把它当宝贝收藏起来。所以我建议这礼物得小,得是你的贴身物件儿。对了,不如送她吊袜带!完美!就送你现在穿着的那双中的一只。”

    “我就不能送她一双新的?哦,送之前我会穿一下,这样你就可以拍着胸脯告诉她那是我穿过的了。不过,眼下我穿的这双有些年头了,不仅有磨损,而且上面有我今晚出的汗。这双旧了,也不干净,上面还有性暗示的词。”

    “不,不,还是送你现在穿的吧。亲爱的,这个时代的‘性暗示’在特提乌斯星上算不得什么;那个词背后的意思我还得跟塔玛拉解释她才能明白。至于上面的汗水,我倒是希望能在把礼物交给她时上面还有几丝你的体香。你说这双袜子旧了?莫琳,这双袜子不会刚巧有六岁吧?”

    “西奥多,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没错,当时我穿的就是这双。现在破旧褪色了,虽然我换了松紧带,但这确实和六年前我穿的是同一双。我特意挑了这双穿给你看。”

    “那我也想要一只做纪念!”

    “亲爱的西奥多,我原本就打算把这双送给你。所以我才建议给塔玛拉一双新的。好吧,亲爱的,那就一只送给你,一只送给她。到家之后,我就立刻跑上楼,等我下来的时候,就会给你一份礼物,然后告诉你等你回到福斯顿军营再打开看。你呢,跟我道谢,径直回到你的房间,把礼物放到包里。我看到前廊的灯了,那么现在我得把裙子放下来,重新做回一本正经、端庄得体的史密斯太太了。可谁都不知道她内心藏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谢谢你,布朗森上士。你让我和儿子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个晚上。”

    “谢谢你,穿绿色吊袜带却不穿内裤的可爱小猫咪。我来抱咱们的小灯泡,你负责拿泰迪熊和丘比娃娃,怎么样?”

    艾拉·约翰逊和南希还没回家。小布莱恩从拉撒路手里接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把他抱上楼去。卡罗尔也跟着上楼去安顿伍迪睡觉了,但走之前逼着“泰德舅舅”答应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她回来之前不回屋睡觉。乔治过来问他们去哪儿了,都做了些什么,拉撒路表示以后会告诉他,然后抽身去冲澡,修整了一番。

    发型有些凌乱。感谢上帝受人尊敬的女人们不用口红。制服有点皱,这没什么好抱怨的。五分钟后,他焕然一新,就连下巴都被刮得光溜溜的。就这样,拉撒路回到了前厅,给乔治和小布莱恩讲了他们晚上的活动,并且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刚开始讲,卡罗尔就下楼来了,她也加入到听众中。然后加入的是史密斯太太,她像以往一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端庄和优雅,而且手里有一个用棉纸包着的小包裹。“西奥多上士,这是为你准备的小惊喜,请千万回到军营之后再打开。”

    “那我最好现在就把这礼物放进包里。”

    “先生,请便。亲爱的,我想你们该去睡觉了。”

    “是,妈妈。”卡罗尔听话地说,“可是泰德舅舅正给我们讲你怎么在游乐场把牛奶瓶都打倒的事呢。”

    “他说你应该瞄准蓝色的瓶子打,妈妈!”乔治说。

    “好吧,再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史密斯太太,”拉撒路说,“可千万等我放好东西回来之后再开始计时噢。”

    “好吧。上士,你和我的孩子们一样鬼主意多。”

    拉撒路把礼物放进包里,出于习惯还给包上了锁。然后他回到大厅。发现南希和她的男朋友也回来了。南希介绍拉撒路和男友认识。与此同时,拉撒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乔纳森·韦瑟罗尔。乔纳森是个亲切的小伙子,举止有些笨拙。塔玛拉和艾拉会对他感兴趣,所以拉撒路决定好好观察他,好回家之后跟他们准确地描述,同时还要记住他说的话。

    史密斯太太将她未来的女婿迎进客厅,让南希一个人回屋去了。拉撒路继续讲他们晚上在游乐园里的经历,乔纳森则礼貌地听着,看起来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聊。史密斯太太回到大厅时手上端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她说:“十五分钟到了,亲爱的各位。乔纳森,南希叫你去给她帮忙。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吗?她在厨房。”

    小布莱恩提出要把车停进仓库:“泰德舅舅上士,我从不让你的车夜里停在路边,一次都没有过。现在停进去,但明天一早我就帮你把它从仓库里开出来。这通操作有点难呢,差不多拐个Z字形才能把车停进去,得来来回回多倒几把。”

    拉撒路谢了他,给了卡罗尔一个晚安吻。她显然对这个吻很是期待。乔治似乎因为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该再索要晚安吻了,所以犹豫着没有上前,拉撒路只好跟他握了握手,夸他握得很有力。这时,约翰逊先生到家了,于是,大家又重复了一遍互道晚安的礼仪。

    五分钟后,史密斯太太、她的父亲和拉撒路在客厅中坐定,面前摆着咖啡和蛋糕,拉撒路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拜访这家人的场景。除了他和外公爷儿俩穿上了军装,现在的画面和之前一模一样。他们每个人都坐在那天晚上各自的位置上,史密斯太太一如既往地以优雅矜持的姿态为他们端茶倒水,就连桌上的茶点都和那天是一样的。于是,他开始寻找不同之处,最后只找到了三处:他的大象玩具不在史密斯太太的椅子后面,他们在游乐园赢的奖品放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另外就是钢琴上摆着展开的活页乐谱,那页的曲名是《你好,总机,给我接无人区》。

    “爸,你今天回来得真晚。”

    “晚上见了七个新兵,还是老样子,要么是大块头,要么是小虾米。泰德,我们部队征来的都是正规军不要的货色。当然,这样的兵源正适合我们。现在我们的机枪连有刘易斯式轻机枪了,还有数量充足的春田步枪。我不是抱怨,可这之前我们简直像潘乔·比利亚[27]手下那帮土匪。闺女,那张桌子上是什么东西?好像放得不是地方啊。”

    “是我自己赢来的丘比娃娃,所以我想着把它放在钢琴上面,那个位置尊贵。至于泰迪熊,那是西奥多上士赢的,也许他要带着它去法国吧。爸,我们去了电动公园,西奥多上士为赢来这些奖品花的钱应该差不多是奖品本身价值的两倍。我们今天特别走运,玩得很开心。”

    拉撒路看得出,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和一个单身汉出现在公众场合,还是在她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于是,拉撒路开口了:

    “史密斯太太,我不能带它去法国。我和伍迪说好了,你不记得了吗?我要拿我的泰迪熊换他的大象玩具。我想说好的就不能改了吧。那之后他就一直拿着这小熊呢。”

    约翰逊先生说:“泰德,如果你不黑纸白字把约定写下来,那他一定会哄骗你。这么说,你们俩带伍迪去电动公园玩了?”

    “是,先生。咱们私下说说,我打算战争期间把大象留给伍迪看管。但是我会先和他讲条件的。”

    “他还是会骗到你的。莫琳,我本来是想让你别带孩子了,自己好好放松一下。伍迪这孩子尤其难带。你怎么就把他也带上了呢?”

    “爸,我们一开始没带他,是他偷偷藏在车里的。”她明明白白地讲给父亲听,只不过有些事她故意没提,也没说时间。

    约翰逊先生摇摇头,好像开心起来:“这孩子以后要么会被绞死,要么一定会有大出息。莫琳,当时你真该打他一顿,把他送回家,再和泰德继续开车兜风。”

    “行了,爸,别大惊小怪的,我兜风了,而且感觉很棒。我让伍德罗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上,后来我去公园玩得非常开心。要不是伍德罗不请自来,我也享受不到这么多乐趣。”

    “伍迪这么做也并非全无道理。”拉撒路承认,“我确实答应带他去电动公园了,可是之前一直没兑现。”

    “真该狠狠揍他一顿。”

    “爸,现在揍他也晚了。再说,我们确实玩得很开心。我们还碰上了跟咱们上一个教堂的人————劳蕾塔·辛普森和克莱德·辛普森。”

    “那个老巫婆!莫琳,她一定会在背后说你闲话的。”

    “我觉得不会。伍迪当时在坐小火车,于是我们聊了会儿天。不过,你可能得帮我圆谎,请务必记得布朗森上士是你大姐的儿子。”

    艾拉·约翰逊扬起眉毛,咯咯笑了:“萨曼莎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泰德,我大姐驯马时摔了下来,死那年八十五岁。死前她弥留了一段时间,最后扭头面壁,拒绝进食而死。好的,我记住你说的了。泰德,比起说你是我那喜欢寻欢作乐的老哥的儿子,这个说法更稳妥,更难查证。萨曼莎死前生活在伊利诺伊州,有过三任丈夫,我可以跟这儿的人说其中一任姓布朗森。你介意我给你安排了个家吗?”

    “我不介意,不过我更喜欢把这儿当成我的家。”

    “我们也喜欢让你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孩子。莫琳,咱们的年轻小姐回来了吗?”

    “她和你前后脚到的家,爸。他们在厨房呢,她说想给乔纳森做个三明治,但我知道那是个借口,不过是想避开大家,和乔纳森亲热一番罢了。如果你想拿吃的,就由我去厨房取吧。我会弄出点动静来,好给南希留出从他的大腿上跳下来的时间。西奥多,南希订婚了。我们刊登了正式的声明。我觉得最好现在就让他们结婚,因为他马上就要参军了。你觉得呢?”

    “我恐怕没资格就此发表意见,史密斯太太。我希望他们俩幸福快乐。”

    “他们会的。”史密斯太太说,“他是个很棒的小伙子。我想让他加入第七团,但是他非要等过了生日再说,他想直接加入正规军。其实再过三年他才满足服役的年龄条件。可这就是精神。我喜欢他。泰德,如果你想回屋,可以从那边绕一下,别经过厨房。”

    又过了几分钟,这对年轻人才从厨房出来,他们没有坐下,而是礼貌地跟大家道了别。然后,南希出门在前廊上和她的情郎道了声晚安便进门,回到大厅坐下了。

    约翰逊先生把打了一半的哈欠憋了回去:“我该睡觉了。泰德,你要是有脑子的话也该去休息了。这里早上很吵,住你的房间更觉得吵,所以晚睡得不偿失。”

    南希飞快地说:“外公,明天我会嘱咐年纪小的孩子都安静点,好让泰德舅舅多睡会儿。”

    拉撒路站起身:“谢谢你,南希。我昨天晚上在火车上没休息好,所以还是现在就回屋睡觉好了。明天早晨不用刻意保持安静,反正吹起床号的时间我就会醒来。习惯了。”

    史密斯太太站起身:“我们都去睡觉吧。”

    约翰逊先生和他握了握手,道了声晚安。史密斯太太象征性地在拉撒路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和迎接他时的那个吻一样。她说感谢他让她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并催促他说,既然他有在起床号的时间醒来的习惯,那就更应该赶快回屋睡觉了。南希等了一会儿,待大人们都上楼去后才给了他一个晚安吻。

    拉撒路回到他的房间,准备好好泡个澡。莫琳说过,想的话随时可以放水泡澡,不会吵醒孩子们的。于是他打开水龙头,然后回去打开背包,将那份小小的礼物取出来,拿进洗手间,把门从里面锁上。卧室里没有能打开洗手间的钥匙。礼物装在一个小小的扁平盒子里,恰好能放进一双吊袜带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想着看过后再原样把它包好。

    啊,是那双吊袜带!和她说的一样,有些褪色,而且显然不是新的。还有————太好了!上面都是她独有的令人心旌摇荡的芳香。不知它能否长久地留在上面,好让他把这双袜子带回去,分析这精致美好的香气,然后将它增强,永久保存下来?或许在计算机的帮助下,技艺高超的气味学家可以将缎子和橡胶的气味分离出去,单纯增强她的气味。他得去塞古都斯星找这样的专家帮忙。为这事,他多跑几趟也是值得的!

    现在,我们来看看那些有“性暗示”的字句————一只袜子上写着“全天营业————需要服务请按铃!”,另一只袜子上写着:“请进!欢迎来把火烧旺。”亲爱的,这些可算不得什么“性暗示”啊。

    吊袜带下面是一个简单的信封。他把吊袜带放到一边,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简单的卡片:“爱人,我尽力了。M。”

    还有一张照片,虽说拍得有些业余,但是按照此时此地的标准来评价,这是一张品质非凡的摄影作品:上面只有莫琳一个人,她优雅地站在室外灿烂的阳光中,身后背景是茂密的丛林。她笑意盈盈地注视着相机镜头,穿着打扮和法国明信片上的女郎一个风格。拉撒路感到体内涌起一股激情。哦,慷慨的小宝贝,你真是太信任我了!这张照片难道并非只有一张?当然不会,布莱恩应该洗了不止一张。无疑,他肯定贴身带了一张。这一张想必是一直以来就锁在你卧室的某个角落。没错,没有穿紧身胸衣你的腰肢也一样苗条,胸部也没有像你说的下垂了,那对乳房很可爱,而且,我看得出是什么让你展露出了那样快乐的笑容。谢谢你,谢谢你!

    除了照片,还有一样薄纸包着的扁平东西。他将包装轻轻打开,里面是绿丝带系着的一大绺红色毛发,格外卷曲,所以形成了一个圈。

    拉撒路盯着它,边看边想,莫琳,我的挚爱,这是其中最珍贵的礼物了。但愿你剪的时候足够小心,不然布莱恩会注意到那里少了一撮毛。

    他再次挨个儿看了一遍她的每一份礼物,把它们恢复成未拆开时的样子,把盒子重新放到包的最深处,给包上了锁,关掉水龙头,脱掉衣服,迈入浴缸。

    可是浴缸中的水只是温热的,他泡在里面全无睡意。过了很长时间,他依然醒着躺在一片漆黑中,回忆着过去几个小时的经历。

    现在他感觉自己能够理解莫琳了。她展露出真性情时很松弛,拉撒路想这就是“喜欢自己”的表现,而喜欢自己是爱其他人的必要的第一步。她没有愧疚感,因为她从来不做会让她感觉愧疚的事情。她100%地遵从自己的内心,是自己的评判官,从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对自己撒谎;但在两种情况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人撒谎:其一是出于善意;其二是她受到了违反她天性,并且她并不认同的规则束缚。

    拉撒路理解她,因为他也秉承同样的处世哲学,只不过之前不清楚自己这种态度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遗传自莫琳,再溯源则可算到外公头上。老爸的基因也起了增强此特质的作用。他感到非常快乐,但胯下的痛苦令人抓狂。或者说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心中暗暗纠正。他发现自己竟然十分感激这种痛苦。

    门把手开始转动,他一下子警觉起来,下了床,等着门打开。

    她偎在他的臂弯中,他感觉到满怀温暖与芬芳。

    然后她挣脱出来,甩掉裹在身上的浴巾,任由它落到地上,又重新钻回他的怀抱,与他赤裸相对,将嘴唇也全部奉献了出去。

    亲吻结束后,她依然在他怀中。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声问她:“为什么要冒险?”

    她轻声回答:“我发现我非做这事不可。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我意识到这样做的冒险程度反倒比我们在胡桃树下做更低。家里有客人留宿的话,晚上孩子们从来不会下楼。我爸可能会怀疑我。可正因为如此,他一定不会查我岗的。别担心,亲爱的。抱我去床上吧,快!”

    他照做了。

    他们两个终于安静下来了。这时,她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耳朵,双臂和双腿都缠在他身上,她愉悦地吐出一口气,说道:“西奥多,就连做这事儿你都和我丈夫很像,我几乎等不及战争结束就想跟他说关于你的一切了。”

    “你决定告诉他了?”

    “亲爱的西奥多,在这件事上我从未有过一丝犹豫。我会把今晚我跟你说过的话换种容易让人接受的表达方式告诉他,也会有所保留。布莱恩不要求我事事坦白。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气恼。我们十五年前就约定好了。他让我相信,他是真的信任我的判断和品位。”她贴着他的耳朵轻笑了几声,“真是惭愧,我很少有需要向他坦白的事。他喜欢听我的冒险经历,会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讲给他,就好像在反复阅读一本最爱的书一样。我希望能明天晚上就告诉他这次历险。但我不会这么干的,我会暂且保密。”

    “他明天回家?”

    “很晚,他到家会很晚。这正合我意,反正他到家后我也没打算睡觉。”她又发出银铃般的轻笑,“他在电话里让我‘b. i. b. a. w. y. l. o.(be in bed asleep with your legs open)’,然后他会‘w. y. t. b. w.(wake you the best way)’。意思是:分开腿睡觉,他会用最好的方式唤醒我。但是我只会假装睡觉,不管他多么轻手轻脚地进来,我都会醒。”

    她笑出声来:“然后我们会玩一个小游戏。他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会假装刚醒,然后呼唤他,只不过叫出的不是他的名字。我呻吟着说:‘哦,艾伯特,亲爱的,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总之是这类话。然后就轮到他了。他会说什么‘我是水牛比尔,奥麦利太太。别说话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然后我就闭嘴,全力以赴地忙活起来,在我们两个都高潮前我是不会再说一个字的。”

    “奥麦利太太,你全力以赴的时候真是棒极了。不过,话说回来,刚才你全力以赴了吗?”

    “我努力做到最好了,水牛比尔。但是我实在太兴奋,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可能没有拿出自己的最佳状态。我希望能有改进的机会。你要给我这个机会吗?”

    “你得保证下次不会更刺激才行。亲爱的,要是刚才那次不是你的最佳状态,那你全力以赴可能会让我死在床上。”

    “你不仅说话和给人的感觉像我丈夫————尤其是在床上————而且你的体味也像他。”

    “你闻起来像塔玛拉。”

    “真的吗?我做爱像她吗?”

    (亲爱的,关于做爱,塔玛拉知道的招式有一千种,但她很少采用不同寻常的法子————做爱不是技术,亲爱的,是一种态度,是想让对方快乐的意念,这一点你做到了。但是你掌握的技巧之多让我着实吃惊。你要是在伊斯坎达尔肯定能卖高价。)

    “像,但这不是你最像她的地方。嗯,最像的是你的态度。塔玛拉知道对方心里怎么想的,所以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对方所需。对方需要的可能不是性。布莱恩就没有需要其他东西的时候?”

    “哦,当然有啦。要是他觉得压力大、疲惫不堪,我就先不做别的,按摩他的背部或头部,或者和他抱着待一会儿。或许我还会鼓励他睡上一小觉,然后他也许就会‘以最好的方式’唤醒我了。我又不会把他生吞活剥了,除非他想要如此。”

    “我们再来聊聊塔玛拉。莫琳,塔玛拉给我治疗的时候,起初她不与我同床,只是和我睡在同一间屋子里,陪我一起吃饭,我想说话的时候她认真倾听。后来过了十天左右,她开始和我睡觉了,但我们只是单纯地睡觉而已。我睡得很香,晚上一个噩梦都不会做。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我醒了,塔玛拉一言不发地将我的那话儿放入了她的体内,结果当晚余下的时间里,我们便不停不休地做爱。第二天早晨,我知道我痊愈了,灵魂上的疾病全都消失了。

    “你就是这样,莫琳。你知道,你也是这样做的。本来,因为这场战争,我思乡成疾,分外烦忧。而现在,我好了,你治愈了我。告诉我,我第一次来做客时,你对我的感觉如何?”

    “我对你一见钟情,就像个傻乎乎的学生妹。我当时只想和你上床。我告诉过你了。”

    “可你没告诉我你的感受。另外,你觉得我当时是什么感觉?”

    “哦,你因为我勃起了吗?”

    “是的,我勃起了。但是我以为自己遮掩过去了。难道你注意到了?”

    “哦,我可没看到你裤子底下鼓起一块什么的。西奥多,我从来不往下看那么仔细,不然男人很容易觉得难为情。我只是知道你和我的感觉一样,我感觉自己像条发情的雌犬。我是说发情的母狗。我不想在床上还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话。你和我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当时我站在门厅————我知道我们需要彼此,然后就迅速变得极度兴奋……所以赶紧冲进厨房,为的是让自己冷静一下。”

    “你才没有‘冲’进厨房,你的步态优雅从容,就像航行中的一艘小船。”

    “那我只能说,小船行驶得飞快。我控制住了自己,但是兴奋感一点没有减少,反倒是更强烈了。我的胸部胀痛,顶端刺痛,你在这里的时候,我全程如此。但是这些都没表现出来。即便我爸注意到了我的感觉也没关系,除非他不再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因为我想再见到你。爸爸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帮我处理麻烦的时候告诉过我。他告诉我要直面真实的自己,还说我应该开心地接受自己,但是我永远不能展露出自己的那一面,因为这个社会自有其规矩。我尽力了,但是那天晚上,我很难不流露出真实的感受。”

    “可你成功了。”

    “布莱恩说我没有表现出来。但是那天晚上太难了,我……西奥多,男孩————有时候男人也一样————在非常沮丧的时候会做一种事,用他们的手做。”

    “是啊。自慰。男孩们管它叫‘撸管’。”

    “布莱恩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也许你不知道,我们女孩————女人也会做类似的事,对吧?”

    “我知道。不论男女,只要孤身一人,大家都会做这种事,因为它是一种无害但效果欠佳的性爱替代品。”

    “‘无害但效果欠佳……’效果相当欠佳。但是听到你说它无害我很高兴,因为我上楼洗了个澡。尽管我晚餐前才洗过一次,但我真的很需要再洗一次。我洗的是盆浴。洗完之后,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最后,我下了床,把门锁上,脱下睡衣,开始自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西奥多,我是想着你做的,每时每刻心里想的都是你。我想你的声音,你的气味,你的抚摸。但是我花了至少一个小时才平静下来,进入睡眠。”

    (亲爱的,我平静下来花的时间更长,我真应该采用你的直接疗法。但是我决定当个傻瓜,以此来惩罚自己。亲爱的,我丧失了理智,据我所知,无论什么时候,去爱都不是一件蠢事。但我不明白我们是怎么流露出对彼此的爱意的。)“我真希望自己当时在你身边,亲爱的,因为我就在距离你一两英里的地方,同样想着你,忍受着欲火煎熬的痛苦。”

    “西奥多,我当时就希望你也与我有同样的感觉。我如此需要你,也希望你同样迫切地需要我。可我能做的顶多就是锁上门,想着你做那种事。我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摇篮里的伊瑟尔,她还太小,没注意到我的异样。哎呀!我一定把你说得没兴致了。哦,天哪!”

    “你没有,我只是需要缓一缓,马上就好。你答应会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要换个姿势吗?枕着我的肩膀来一回?侧向左边还是右边?我不该压在你身上太久,但是我确实不想挪地方。”

    “只要我能让你有一点在我体内,我就不想让你挪地方。你不是特别重,我的臀部挺宽的,先生,你得让女人喘口气啊。把我放到哪边都行,只要你喜欢。”

    “像这样吗?”

    “很舒服。哦,西奥多,这感觉不像我们第一次做啊。我觉得好像自己一直爱着你,而你终于在我等待很久之后来到了我身边。”

    (我们还是别聊这个话题了,莫琳妈妈。)“亲爱的,我会继续爱你的,直到永远。”

    (略)

    “……直接告诉她,他知道自己不必参军,但是他已经决定了,要是她再就这件事唠叨他,他肯定不会娶她的。”

    “那南希怎么跟他说的?”

    “她告诉他,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所以快点让她怀孕吧,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他参军之前共度几天蜜月。南希和她妈妈一样对战士特别有感觉。那天晚上,她来到我的卧室,告诉我她做了什么,掉了几滴泪,但是并不为自己操之过急的行为担心。

    “所以我们开心地哭了。我就此事知会了布莱恩与韦瑟罗尔一家,然后南希发现她第二个月没来月经,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最后我们暂定后天或者大后天举行他们的婚礼。”

    (略)

    “亲爱的,我想看看你。”

    “哦,天哪!西奥多,最好还是不要打开台灯。这扇百叶窗不太严密,灯光可能会漏到窗外,门下面的缝也会漏光,要是碰巧我爸下楼来看到就糟了。”

    “莫琳,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要求你冒任何风险的。我以指尖为眼,已经把你看得清清楚楚了,而我的指尖绝对不会错漏。”

    “你的指尖像融化的棉花糖一样拂过我的肋骨。西奥多,你打开那份礼物时可千万小心,一定要身边没人才行。里面可不止一双吊袜带。”

    “我其实打开过礼物了。”

    “这么说你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样子了。”

    “照片里那个美丽的姑娘是你?”

    “别闹。布莱恩拍照的时候有让我直视镜头。”

    “可是,亲爱的,你从来不往下看那么仔细,我们男人也不会死盯着女人的上半身,尤其是我,尤其是当我看到一位令人惊艳的裸体模特的照片时。”

    “裸体模特?我头上可戴着我最好看的帽子呢!”

    “莫琳,那是我有过的最美好的照片,我会永远珍惜它的。”

    “这么说还差不多。尽管我不相信这种话,但我喜欢听。你打开里面折叠的纸了吗?”

    “你是说小卷毛?是你从马身上剪下来的鬃毛吗?”

    “西奥多,我不介意你逗我,你越这么做就越像布莱恩。可是如果他开这种玩笑太多,我就会咬他。全身上下哪儿都咬。比如说这儿。”

    “哎呀,别使劲咬啊!”

    “那你好好说,那撮卷毛是从哪儿来的?”

    “它来自你的小宝贝,也是我的小宝贝,我会把它贴着胸口放好,永远永远。我想好好看看你是因为你剪下那么一大绺送我,我担心布莱恩会注意到你那里少了毛发,到时候问你怎么回事。”

    “我可以告诉他,我把毛送给送冰人了。”

    “他才不会相信,而且一定会猜出你有新的历险要坦白。”

    “那他肯定不会逼我现在就告诉他,而是会转移话题。可其实我希望现在就可以告诉他。这段时间以来,我大白天的在外面都会想你们俩,这种幻想反倒让我保持清醒。亲爱的,梳妆台上有一根蜡烛。说到这儿,我真觉得电力不如我们过去用的煤气灯可靠。蜡烛的光线不会太让我担忧。你可以借着烛光好好看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太好了,亲爱的!火柴在哪儿?”

    “放开我,我起来去点蜡烛。我能摸黑找到火柴和蜡烛。我能好好看看你吗?”

    “当然可以。想必会是很鲜明的对比,‘美女与野兽’。”

    她咯咯笑着亲了亲他的耳朵:“臭流氓。我或许可以把你看成种马。西奥多,我得稍微延展身体才能盛得下你。”

    “你不是说我感觉像布莱恩吗?”

    “他也是种马。放开我。”

    “给我点甜头。”

    “哦,天哪,亲爱的,现在不要做那种事!不然我会浑身抖得厉害,连火柴都划不着。”

    他们站在一根蜡烛前,在烛光中细细打量彼此。拉撒路觉得自己在她令人眩晕的光芒中呼吸急促起来。来到地球上的这两年,他大部分时间都享受不到欣赏一个女人的甜蜜与快乐,所以也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这样的特权。亲爱的,你知道这对我有多非凡的意义吗?莫琳妈妈,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成熟的女性要比处女美得多吗?诚然,你那对漂亮的乳房曾经充盈着奶水,但它们就是为此而生的。它们非要像大理石一样我才觉得美?我才不这么想!

    她也同样认真地打量他,神情肃穆,胸部紧紧地皱缩着。西奥多-拉撒路,我神秘的爱人,我提议点蜡烛是为了好好看看你,你猜到了吗?按说女人不该渴望这种事,可我就是想念那番场景,赤裸的场景,我丈夫的赤裸场景,还有,撒旦在上,追随他的堕落天使在上,我怎么能在连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都不见的情况下撑到十一月呢?阿尔玛·比克斯比告诉我,她从来没见过她丈夫不穿衣服的样子。一个女人怎么能那么活?她都和那男人造出五个孩子了,却始终没好好看过他的身体。我跟她说我当然见过我丈夫裸体的样子,她听了大为震惊。

    西奥多-拉撒路,你不像我的布莱恩。你的颜色和我更接近。不过,哦,你给我的感觉像他,体味像他,聊天像他,爱我的样子也像他!你那雄赳赳的胯下之物又立起来了。亲爱的布莱恩,我得再要他一次,狠狠地要!明天晚上,如果你想让我给你讲个新的枕边故事,我会将此事告诉你。要是必须等你回来再说,那我就暂且不跟你坦白。你和他一样神秘,正是你那放荡的妻子需要的丈夫,睿智而宽容。我发誓,我会尽力守身如玉地等你从前线回来,可如果就算有我爸和八个孩子守护我,我还是没能忍住,那我郑重向你承诺,我将只和真正的战士同床,他必须是个方方面面都令人骄傲的人,正如我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拉撒路,我的爱,你真的是我的后裔?我确实相信你说的,战争会结束,我的布莱恩会平安回到我身边。为什么信你,我也不知道。但是,自从你告诉了我这些,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孤独夜晚的我头一次可以不用再悬着心入睡了。我希望你说的其余事情也是真的。我想相信塔玛拉的存在,相信她是我的后裔。但是,我不希望你只在这里待八年就离开!

    那张单纯的小照片————要不是怕吓到你,我会给你几张布莱恩给我拍的真正的“法国明信片”。如果我靠近些仔细看,你会生气吗?我想冒个险。

    史密斯太太突然单膝跪地,蹲下身凑近去看,然后触碰了他一下。她仰起头。“现在?”

    “没错!”他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她近乎严肃地配合着他,在他们结合的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用力,西奥多!这次别对我太温柔!”

    等他们这场愉悦的暴力行为结束后,她静静地缩进他的怀中。二人没有说话,全靠触摸和烛火之光进行交流。

    最后,她说:“我必须走了,西奥多。不,不用起来,我一个人下床就行。”说着,她起来,抓起她来时裹着的床单,吹熄了蜡烛,然后回到床边,俯身吻了他一下。“谢谢你,西奥多,我为一切感谢你。可是,千万要回来,回来见我!”

    “我会的,我会的!”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飞快地离开了。

    [1]地方选择权:美国州法律规定各地区在所辖范围内有权禁止和准许某些活动。为适应不同地理区域的不同情况,这种规定可减少州级的矛盾。————译注

    [2]水牛镍币:美国5美分硬币,1913年至1938年间制作发行。————译注

    [3]卡萨诺瓦(Giacomo Girolamo Casanova, 1725年4月2日——1798年6月4日):意大利冒险家、作家,18世纪著名情圣。————编注

    [4]社会失范:社会学术语,指现代化过程中,因传统价值和传统社会规范遭到削弱、破坏乃至瓦解,所导致的社会成员心理上失去价值指引、价值观瓦解的无序状态。————译注

    [5]潮式呼吸:又称陈-施呼吸,特点是呼吸暂停和快速深呼吸交替进行,多发群体为中枢神经疾病、脑循环障碍和中毒患者。————译注

    [6]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接连赢得了1912年和1916年的美国大选,实现了连任。————译注

    [7]西奥多:泰德的全称。————编注

    [8]奥兹国皇家历史学家:《绿野仙踪》的作者莱曼·弗兰克·鲍姆自封为“奥兹国皇家历史学家”。————译注

    [9]“双鹰”金币:由美国造币厂于1907年到1933年间生产的硬币,面值20美元,其中包含90%的金和10%的铜合金,是名副其实的金币。————译注

    [10]布鲁克林大桥:1883年,臭名昭著的骗子乔治·C. 帕克向美国的有钱人兜售布鲁克林大桥的所有权,上当者大有人在。此处“老祖”的外公疑心“老祖”主动接近他是想套近乎,然后骗他钱。————译注

    [11]西班牙囚徒:西班牙囚徒骗局是最古老的长线骗局,也是一个复杂、计划完善,并且回报丰厚的骗局,即让“目标”认为他可以得到比他自己的投资多很多倍的回报。它起源于16世纪后期的英格兰。————译注

    [12]哥伦布纪念博览会:亦称芝加哥世界博览会,于1893年5月1日至10月3日在美国芝加哥举办,以纪念哥伦布发现新大陆400周年。这一盛事共有19国参加,2750万人参观。————译注

    [13]“无限制潜艇战”:指德国海军部于1917年2月宣布的一种潜艇作战方法,即德国潜艇可以事先不发警告,任意击沉任何开往英国水域的商船,其目的是要对英国进行封锁。虽然一时取得了很大战果,但等于阻断了美国发战争财之路,促成美国提前宣战,造成战略上的失分。————译注

    [14]没有准星的手枪方便插在腰际,近战时持枪者可迅速出枪,不会被腰带卡住。————译注

    [15]陆军蓝:当时美国陆军的军装是蓝色的。————译注

    [16]1917年7月4日,美国远征军司令潘兴将军的副手查尔斯·斯坦顿上校在拉法耶特的墓前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自此成为美国参战的著名口号。————译注

    [17]山姆大叔:美国的绰号和拟人化形象。————译注

    [18]木制镍币:木制镍币是一种木头做的‘硬币’。人们会把它们放在死者的眼睛上,这样在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时,死人的眼睛就不会张开。————译注

    [19]Au revoir是法语中的“再见”,暗含会再次相见的意思;而英语中的good bye只是“别了”的意思。————译注

    [20]“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译注

    [21]托皮卡:美国堪萨斯州首府。————译注

    [22]兴登堡:保罗·冯·兴登堡(1847——1934),德国陆军元帅,政治家,军事家。魏玛共和国的第二任总统。————译注

    [23]恶魔岛:法属圭亚那,南美洲北海岸的地区、法国的海外省份;1852年成为法国重囚监狱,1952年正式关闭。————译注

    [24]服役旗上有一颗星就代表这家有一个成员正在军中服役,蓝星代表希望与骄傲,金星代表牺牲。————译注

    [25]珀涅罗珀:《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忠贞的妻子,在丈夫远征特洛伊失踪后,她拒绝了所有的求婚者,一直等待丈夫归来,忠贞不渝。————译注

    [26]内听顺子:指中间差一张牌的顺子听牌。————译注

    [27]潘乔·比利亚(Pancho Villa, 1878——1923):1910——1917年墨西哥资产阶级革命中著名的农民领袖,墨西哥民族英雄。————译注
上一页目录下一章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